35.第六章地鐵（3）

以後每天早晨都是那咕碌咕碌的鴿哨聲把我叫醒，那群野鴿子已經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第四節哭泣的玩笑

那天我接的長達半小時的電話是從廣東打來的。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寫作，本來我並不打算聽他說那麼多，可他那種孤獨無助的語調打動了我，我想也許此刻我傾聽一個人的談話比完成一篇小說更重要，於是我就在電話里請他稍候片刻，轉身去關掉我的電腦，回來專心聽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並不複雜，他說他是一個廣東小夥子，出來打工不小心把腿給跌斷了，他的腿打了石膏，前幾天住在醫院裡，現在已經出院了，一個人躺在屋裡，覺得很難過，於是就想起打這個電話給我。

「我現在不能動，一動就很疼。」

他用那種港台片里的調子告訴我說。

「以前天天做工，苦得很，我是在建築工地做的。那時每天都想，要是哪一天能歇下來不幹活該多好呀，可真的一停下來什麼也不用做，心裡倒反而不是個滋味了。」

我很同他的處境，在電話里安慰他說，一切都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他在電話那端似乎顯得很激動，他說有你這句話我的心裡就好受多了，我女朋友她……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又哽咽了，他說他女朋友在他生病的時候離開了他。他說她叫阿媛，長得很漂亮，他說他們是老鄉，平時很談得來，可最近一段時間她忽然變了……他在電話里說了很多的話，我做了一名耐心的傾聽者。

自從那天以後，我就經常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我工作時間很不喜歡接電話，但是這個病人的電話例外，每回他打來我都接。他的苦惱是多種多樣的，有時說他現在在屋裡躺著，手頭已經沒有什麼錢了，又無法出去工作，所以很想哭；有時又說他很想家，說他女朋友有跟他和好的意思，可是……他總是在電話里說一半話，后一半話像謎底似的留給我猜，說實在的，我可沒心跟他捉迷藏，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有一天，他在下午三點鐘打來電話，忽然說想見我，他說他就站在我家樓下，能看得見我書房的玫瑰紅窗帘。我聽后大驚，因為我的窗帘真是玫瑰紅的。

「你不是說你在廣東嗎，而且你的腿斷了，你怎麼……」他聽后哈哈大笑，他說你們女人啊，真是太容易上當了，這不過是個玩笑啊。說完他自以為幽默地笑了，我覺得他的唾沫星子好像從聽筒里飛出來，讓人覺得很噁心。現在，每當家裡那台乳白色的電話機嘀鈴鈴地響起來，我都會手腳冰涼如同墜入冰窖。

§§§第五節看拍mtv

那天我起了個大早，站在一家肯德雞店的門口幾乎被凍成雕像，等朋友的車來接我去看他們拍mtv。他們是去工作，我是去玩，所以生怕他們不帶我去，早早就等在那裡了。

我站的那個地方是個高台階，人來人往十分惹眼，那個台階上一共站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那白衣白褲的「肯德雞老頭」，他和我一左一右守候在肯德雞門口，雄赳赳的，是早晨剛起來的樣子，沒有一點倦意。

到了約定的時間，朋友沒來。一陣狂風過後，天上竟然掉起黃豆大的雨點子來，我的長在風中狂舞，一綹綹如同向上躥著的火苗。有一長串氣球被風捲走，賣氣球的小孩一路追著，喊著，可是又有誰能聽得懂？天空被那一陣風吹得黃黃的路上的女人也被吹落了精神眯著眼皺著眉，一個個緊倒小碎步，有的用手護住頭。我也想到店堂里去躲躲，可是一個人坐在空曠晶亮的店堂里，想來滋味也不會好受的，不如在外面挺著。好在雨不大，風也是吹一陣就過去了。我到立交橋下去給朋友打電話，朋友說在路上呢，堵車啦。我看到橋下那小孩又賣起氣球來了。

朋友探出車窗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手裡拿著一隻紅氣球三腳兩步躥入他的汽車。搖開車窗放飛那隻氣球。沒有風的時候，汽球成了靜止的物體，不會飛，也不會動。後來我回想起來，mtv正是某些生活片斷的藝術組合，很多看似毫無意義的畫面拼貼在一起就變得生動有趣，充滿意味。那天我看他們拍的那歌的歌名叫《在等待》，可惜天公不作美，天始終陰著，但燈光一打，舞蹈隊的練功房內立刻「陽光燦爛」，在mtv里別說一個太陽，就是九個太陽也是能夠辦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