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六章地鐵（7）

前一段時間，我的私人電話被一家雜誌社不明原因地向讀者公布了號碼，給我的生活和寫作帶來了空前的災難。***電話鈴不分白天黑夜地響著，打電話來的人懷有各種各樣的目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講述自己的愛故事的，和收音機里一樣，一上來就說：「我和他認識已經兩年了……」然後也不管我有沒有時間傾聽，她那邊既然開了頭就收不住了，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

在我們的生活空間中，「愛」這兩個字眼兒無疑是被誇大了。無數歌，在空中飄來飄去，刺激著我們的神經，激蕩著我們的心靈。另外還有影視，影視是擴張「愛」的另一個渠道，它把愛說得神乎其神，悲歡離合，天上地下，使我們的心跟著一起上竄下跳，但是終有曲終人散的那一刻，這時，我們的心「砰」地一下又回到現實中來，這時候，電影院刺眼的大白光燈亮了，銀幕上一片慘白，什麼都沒有。那些眼淚那些歌呢，那些悲歡那些愛呢，其實什麼都沒有。

電影還不同於小說，同樣都是虛構，電影是流走的東西，隨時隨地離你而去，隨著節的不斷深入，漸入**，**過後一定是戛然而止，那感覺好像是有什麼人一下子用手掐住你的喉嚨，讓你又傷感又惋惜。小說卻是可以拿在手裡反覆玩味的東西，節可以一遍遍地看，好的小說看多少遍也不厭倦。書畢竟是可以拿在手裡的東西，撫摸紙張的感覺讓人覺得親近，不像電影那麼虛幻，大起大落，忽明忽暗。

每個人都有虛構愛的本領，只是有的人不願意說出來罷了。虛構愛也沒什麼不好，但我相信生活中「最浪漫的事」不是在虛構里，而是要腳踏實地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不要相信那些眼淚呀、吻呀、奇遇呀之類的「泡沫文學」，生活中的真面目不是那個樣子的。

歌里我最喜歡一是《最浪漫的事》，那真是一打動人心的好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第十一節起名

我常坐在慢吞吞的公共汽車上觀賞沿路的店名，雖然那裡面很有一些是相當惡俗的名字，比如說「春香食品店」、「迎春飯館」之類的，但也有不少很有意思的店名，比如說我常經過的一家美容美小店，不知為何起了個「瞬美」的名字，看那家店生意慘淡的樣子，我認為那是活該，本來嘛，「瞬美」、「瞬美」，誰願意花了錢陪了半天時間好容易做了個波濤起伏的「大波浪」，一出門轉瞬之間就沒了呢？還有一家叫「桃太郎」的飯館，怎麼念怎麼讓人覺著彆扭，後來沒多久「桃太郎」就果然就被「淘汰」啦。

店名我還是喜歡老實樸拙那種，一五一十的，有什麼說什麼。「王記河南燴面」、「骨頭庄」、「八大碗」，這些名字都沒什麼花招，卻很招人喜歡。有一家涮肉店叫「金元寶」，把中間那個「元」字設計成一個大火鍋的形狀，讓人看著好像是一個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吃金子的黑店，路人經過皆繞道走。

還有許多大腦袋小身子的店，名目起得大得嚇人，動輒「宇宙」、「天地」，實則一張桌子三把椅子，別說宇宙了，就是三個胖子都擠不進去。我還見過只有一把椅子的小理店也敢叫「東方巴黎」，只有一排平房的旅店卻叫「大上海」，店名起得大一些店主心裡一定有些滿足，不然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起名不符實的名字呢。

起名是一種創造，因此許多人愛好此道。小說作者是最能滿足此**的一路人，因為小說里的人物都是有名有姓的。我就有一個賬本似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黑名單」，這些人名橫七豎八地寫在一起本身就暗藏著故事。我不贊成名字只不過是一個符號的說法，名字本身是有生命的。小時候看科幻小說，據說到了未來社會人就沒有名字了，人一生下來就被冠以一個身份證號，比如說0566789，你從生下來一直到死就是這一串枯燥無味的數字，不知道要不要貼在背上，要是貼在背上的話人和機器就沒什麼兩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