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十七章抱愧山西(4)

83.第十七章抱愧山西(4)

臨汾縣有一個叫田樹楷的人從小沒有見過父親的面,他出生的時候父親就在外面經商,一直到他長大,父親還沒有回來。***他依稀聽說,父親走的是西北一路,因此就下了一個大決心,到陝西、甘肅一帶苦苦尋找、打聽。整整找了三年,最後在酒泉街頭遇到一個山西老人,竟是他的父親。

陽曲縣的商人張瑛外出做生意,整整二十年沒能回家。他的大兒子張廷材聽說他可能在宣府,便去尋找他,但張廷材去了多年也沒有了音信。小兒子張廷楌長大了再去找父親和哥哥,找了一年多沒有找到,盤纏用完了,成了乞丐。在行乞時他遇見一個農民,似曾相識,仔細一看竟是哥哥。哥哥告訴他,父親的消息已經打聽到了,在張家口賣菜。

交城縣徐學顏的父親遠行關東做生意二十餘年杳無音信。徐學顏長途跋涉到關東尋找,一直找到吉林省東北端的一個村莊,才遇到一個鄉親。鄉親告訴他,他父親早已死了七年。

不難想象,這一類真實的故事可以沒完沒了地講下去,一切「走西口」、闖全國的山西商人,心頭都埋藏著無數這樣的故事。於是,年輕戀人的歌聲更加凄楚了: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苦在心頭,

這一去要多少時候,

盼你也要白了頭!

被那麼多失敗者的故事重壓著,被戀人凄楚的歌聲拖牽著,山西商人卻越走越遠。他們要走出一個好聽一點的故事,他們邁出的步伐既悲愴又沉靜。

義無反顧地出,並不一定能到達預想的彼岸,在商業領域尤其如此。

山西商人全方位的成功,與他們良好的人格素質有關。

我接觸的材料不多,只是朦朧感到,山西商人在人格素質上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十分引人注目——

其一,坦然從商。

做商人就是做商人,沒有什麼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這種心態,在我們中國長久未能普及。士、農、工、商,是人們心目中的社會定位序列,商人處於末位,雖不無錢財卻地位卑賤,與仕途官場幾乎絕緣。為此,許多人即便做了商人也竭力打扮成「儒商」,了財則急忙辦學,讓子弟正正經經做個讀書人。在這一點上可以構成對比的是安徽商人,本來徽商也是一支十分強大的商業勢力,完全可與山西商人南北抗衡。但徽州民風又十分重視科舉,使一大批很成功的商人在後代的人生取向上進退維谷。

這種景在山西沒有出現,小孩子讀幾年書就去學著做生意了,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最後連雍正皇帝也認為山西的社會定位序列與別處不同,竟是:第一經商,第二務農,第三行伍,第四讀書。(見雍正二年對劉於義奏疏的硃批)

在這種獨特的心理環境中,山西商人對自身職業沒有太多的精神負擔,把商人做純粹了。

其二,目光遠大。

山西商人本來就是背井離鄉的遠行者,因此經商時很少有空間框范,而這正是商業文明與農業文明的本質差異。整個中國版圖都在其視野之內,談論天南海北就像談論街坊鄰里,這種在地理空間上的心理優勢,使山西商人最能現各個地區在貿易上的強項和弱項、潛力和障礙,然後像下一盤圍棋一樣把它一一走通。

你看,當康熙皇帝開始實行滿蒙友好政策、停息邊陲戰火之後,山西商人反應最早,很快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面向蒙古、新疆乃至西伯利亞的龐大商隊組建起來了,光「大盛魁」的商隊就拴有駱駝十萬頭。商隊帶出關的商品必須向華北、華中、華南各地採購,因而他們又把整個中國的物產特色和運輸網路掌握在手中。

又如,清代南方以鹽業賺錢最多,但鹽業由政府實行專賣,許可證都捏在兩淮鹽商手上,山西商人本難插足。但他們不著急,只在兩淮鹽商資金緊缺的時候給予慷慨借貸,條件是稍稍讓給他們一點鹽業經營權。久而久之,兩淮鹽業便越來越多地被山西商人所控制。可見山西商人始終凝視著全國商業大格局,不允許自己在哪個重要塊面上有缺漏。人們可以稱讚他們「隨機應變」,但對「機」的現,正由於視野的開闊、目光的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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