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四章天生不測雍正歸天風華正茂乾隆御極(2)
說「搭梯子」,其實是「擺梯子」。***當時安置遺詔時就設計好了三個高大無朋的木櫃,柜子呈梯形一層層高上去,剛好可抵「正大光明」匾額,「木櫃」就擺放在御屏後面。鄂爾泰站在一旁看著人們動作,只覺得一陣陣眩暈。昨天上午,雍正還在圓明園接見自己和張廷玉,議論苗疆事務一個多時辰,商量著從宗室親貴里派一個懂兵法的替換欽差大臣張熙。因議起佛家禪宗之義,雍正還笑說:「張熙的號『得意居士』,還是朕賜給的。可嘆他不得朕的真意,難免要交部議處,吃點俗塵苦頭了。人生如夢一切空幻,他那麼聰明的人蔘不透這個理,以恩怨心統御部屬,哪有個不敗的?」這話猶在耳,如今已成往事。鄂爾泰正在胡思亂想,五貝勒弘晝已踉踉蹌蹌從乾清門那邊過來。此時天已放亮,只見弘晝衣冠不整,辮散亂,又青又黃的臉上眼圈紅,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和弘曆同歲,相貌並不醜陋,只這不修邊幅,比起弘曆來真算得上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張廷玉生怕他哭出聲來,忙疾步上前溫和地說道:「王爺,此時大局未穩、要節哀辦事。請和怡親王並排站著,等候宣讀大行皇帝遺詔。」正說著張五哥過來說道:「梯子已經擺好,請二位中堂……」
於是,在眾目睽睽中,張廷玉、鄂爾泰和張五哥三人邁著沉重的步履拾級而上直到殿頂,在「正大光明」匾下用鐵箍固定著一隻紫檀木箱,張五哥取出鑰匙打開了,取出沉甸甸亮閃閃圍棋盒子般大的小金匾,鄭重交與張廷玉。張廷玉象捧著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兒緩緩下來,站在丹墀上,眼風一掃,看了一眼鄂爾泰,把金匾又交張五哥。幾乎同時,兩個人從腰裡各取出一把金鑰匙——那金匾正面有兩個匙孔,兩把鑰匙同時輕輕一旋,機簧「咔」地一聲,金匱已是大開。裡邊黃綾封面金線鑲邊平放著那份詔書。張廷玉小心地雙手取出捧在掌上,又讓鄂爾泰、張五哥看了,輕聲道:「這是滿漢合壁國書,請鄂公先宣國語,我宣漢語。」轉臉對幾個王爺道:「現在宣讀先大行皇帝遺詔,諸臣工跪聽!」
「萬歲!」
滿語在大清被定為國語,不懂滿語的滿人是不能進上書房的。清朝立國已九十一年,飲食語早已漢化,通滿語的寥若晨星。幾個王爺聽鄂爾善嘰哩咕嚕傳旨,都是一臉茫然之色,惟弘曆伏連叩,用滿語不知說了些什麼。聽來似是而非,似乎是謝恩。張廷玉見大家只是糊塗磕頭,接過詔書便朗誦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皇四子弘曆龍日天表資品貴重堪為人君。即由弘曆嗣承帝位,以繼大清丕緒。欽此!雍正元年八月中浣御書。
這一來大家才真的是都聽清楚了,齊聲俯身叩頭稱道:「臣等謹遵先帝遺命!」
「國不可一日無君。」張廷玉聽諸王奉詔,心裡一塊石頭落地,徐徐說道,「先帝御體尚未入梓奉安,即請寶親王即位,主持一切大政。」說罷和鄂爾泰二人一齊上前,一邊一個攙起哀號慟哭伏地不起的弘曆。乾清宮大殿里立刻開鍋水般忙碌起來,拆梯子的拆梯子、擺御座的擺御座,撣塵拂灰、研墨鋪紙各辦差使。只一刻時辰便一切停當。此時天已大亮。
弘曆坐到乾清宮正中的須彌寶座上,心中仍是一片迷亂混沌。虯龍盤螭的龍座又寬又高,明黃軟袱面冰涼軟滑,足可坐三個人,端坐中間,兩邊的檀木扶手完全可說是虛設。往日在這裡侍候差事,只是覺得坐在這裡的人尊貴莊嚴,今日自己坐上去才真正體味到「四邊不靠」孤家寡人的滋味。剎那間他有點奇怪,昨天侍候在這案下時,怎麼就沒有這種感受?甚至連徐徐魚貫而入的叔王兄弟、並張廷玉、鄂爾泰這些極熟捻的人,也一下子變得陌生起來,怔忡良久,弘曆才突然警覺過來,自己已不是「寶親王」,而是統御華夏撫有萬方,天地宇宙間的第一人了!他的臉立刻泛上一絲潮紅。眼神安詳中帶著尊貴,看著幾位大臣在御座前行禮,半晌才道:「都勞累一夜,乏透了。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