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四章天生不測雍正歸天風華正茂乾隆御極(3)
「謝恩……」
「實在沒想到,父皇把這千斤重擔卸到我的肩上。***」弘曆說道:「說起來,皇阿瑪的御體不安,已經有六個年頭了,忽寒忽熱,似瘧非瘧,不知用了多少法子,總不見好。前日我去圓明園見皇阿瑪,阿瑪還拉著我的手說『近日不安,身上焦熱難當,這個熱退不下去,恐怕就起不來了。內外事多,朕要病倒了,你和兄弟大臣們要多操持些了』……想不到事隔兩日竟成讖語,今日驟登大寶,思及先帝語,音容宛在,能不令人神傷?」他心裡突然一陣酸熱,眼淚已是奪眶而出。
這個開場白是誰也沒想到的,娓娓而,說的全是雍正的身體,入入理,動人心肺。但張廷玉、鄂爾泰立刻聽出了話中之話:大行皇帝絕非「暴亡」,而是久病不愈終於天年。因此,杏花春館里的那一幕必須深深掩住,永不外傳。因見是個空兒,張廷玉正要說話,鄂樂泰在旁說道:「皇上不必難過了。大行皇帝統御字內十有三年,享年五十八歲已屬中人高壽。先帝繼聖祖謨烈,修明政治,條理萬端,躬勤愛民,夙夜勞旰,實千古罕見之聖君。臣以為當遵祖宗成例賜以佳號,奉安龍穴,這是此時最要之務。」
「可照祖宗陵葬規制。」弘曆看了一眼鄂爾泰,說道:「現有跟從先帝的人都去守陵。」鄂爾泰雖然沒有明說,但含糊以「祖宗成例」掠過,顯而易見是想遵照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的成例,將杏花春館所有知太監宮女一體殉葬滅口了事。弘曆當然也不願讓雍正暴死真相傳播出去,但覺得鄂爾泰存心未免過於狠毒。於是口氣一轉,將「我」字已改成了「朕」,「孔子說忠說孝,還有禮義廉恥,無非為了天下歸仁。朕以仁恕待人,人必不肯負朕。杏花春館的事如有泄露,自有國法家法,豈能違世祖、聖祖聖諭恢復殉葬,無分良莠一殉了之?」鄂爾泰一開口便碰了這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頓時漲紅了臉,忙躬身說道:「奴才心思難逃聖鑒。皇上訓誨的是!」弘曆點頭道:「你也是事出有困。這件事就著落到你身上——朕想,現在有幾件要務立刻要辦:大行皇帝的謚號廟號要定。朕的年號要定,然後召集百官宣布中外,由禮部主持擬定喪儀,這就穩住朝局。還有些常例恩旨,待舉喪之後再議不遲。」
張廷玉在旁聽著心下暗自惦輟,寶親王不愧是聖祖皇帝親手調教、久歷朝務的皇阿哥。這些事都是自己準備說的,卻都被弘曆說了個滴水不漏。想著,進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曲划周密,極是妥當。定廟號年號用不了多少時辰。奴才這就傳諭,令六部九卿各衙門順天府衙門主官進朝待旨。」
「這些事統由李衛去辦——高無庸,你去宣李衛進來。」弘曆從容說道,「你留在這裡,把廟號和朕的年號定下來。」說罷轉臉問道:「五叔,十七叔,還有三位弟弟,你們看呢?」允祿忙道:「皇上說的是。臣等沒說的。」
直到此時,人們才覺得氣氛鬆快了些。張廷玉是此中老手,低頭沉吟一陣,說道:「奴才先略述一下,有缺失之處,再請皇上和諸位王爺、大臣指正補遺。皇上以為如何?」見弘曆點頭,方一字一板說道:「先大行皇帝天表奇偉、大智夙成、宏才肆應、允恭克讓、寬裕有容、天章睿、燭照如神——據此,奴才以為謚文可定為『敬天昌運建中表正文武英明信毅睿聖大孝至誠』不知皇上和諸位以為如何?」
殿上幾個大臣面面相覷。雖說這是官樣文章,但沒有真才實學,就是頌聖也難免黃腔走板,鄂爾泰抱定了「說不好不如不說」的宗旨,不在這上頭和張廷玉打擂台。別的人誰肯在這裡賣弄,因而一片隨聲附和,齊聲說道:「甚好。」
「朕也以為不錯。」弘曆說道,「不過大行皇帝一生恤人憐貧,仁厚御下,還該加上『寬仁』二字才足以昭彰聖德。」
雍正當政十三年,以整頓吏治為宗旨,清肅綱紀、嚴峻刑律,是個少見的抄家皇帝。他生性陰鷙,眥睚必報,挑剔人的毛病無孔不入,常常把官員擠兌得窘態萬狀。連雍正自己也承認自己「嚴剛刻薄」。弘曆瞪著眼說瞎話,硬要加上「寬仁」二字!但此時也只好交口稱是。張廷玉想想,這是新君特意提出來的,一定要擺在「信毅」之前,便提筆一口氣寫了出來。仰說道:「這是謚文,謚號請皇上示下。」弘曆想了想,說道:「就是『憲』皇帝吧。博聞多能行善可以謂之『憲』,大行皇帝當得這個號。至於廟號,『宗』字是定了的,『貽庥奕葉日世』。朕看就是『世宗』的好。」弘曆款款而,顧盼之間神采照人。張廷玉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雍正晚年一同在上書房辦事。當時,只是覺得弘曆溫和儒雅精明聰慧,此時見著真顏色,才知道是個比之雍正更難侍候的主兒。因此忙收斂鋒芒韜光晦跡、謹守「萬萬當,不如一默」的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