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五章慰老臣品茶論寬政動春情居喪戲父嬪(2)
「這是衡臣的家瑞。」乾隆笑道,「不過恰逢朕來它就出現,朕心裡也實在歡喜。」說著便索紙筆。張廷玉忙不迭捧硯過來,和傅恆一頭一個撫平了紙。乾隆飽蘸濃墨凝重落筆,極精神地寫了「紫芝書舍」四個大字。他的字本來就好,此刻神完氣足運筆如風,真箇龍蛇飛動堂皇華貴,張廷玉先叫一聲「好」眾人無不由衷喝彩。乾隆自己也覺得意,取出隨身小印,說道:「朕的玉璽尚在刻制,這是先帝賜朕的號,倒可用得。」遂鈐上了。眾人看時,卻是:
長春居士
四個篆字,與端莊凝重的正楷相映成趣。鈐好,指著紙道:「這個賜衡臣。」
在一片嘖嘖稱羨中張廷玉叩頭謝恩,雙手捧了紙放在長案上,吩咐小廝:「誰也不許動,明兒叫湯家裱鋪來人,我看著他們裱。」正說著,李衛闖了進來,一進門就說:「這邊翰墨飄香,那邊廊下小僮扇爐煮茶,張相今兒好興緻。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李衛今兒——」他猛然瞧見乾隆坐在書案前,猛地頓住了,竟象釘子般定在了原地!
「今兒要享口福,是么?」乾隆含笑道;「怎麼,李衛,不認識朕?」李衛這才醒過神來,忙伏地連連碰頭。道:「奴才是主子的狗,怎麼會不認得主子!只是太突然,一時沒有回過神來。」乾隆道:「起來吧。朕原說明兒召見你,今兒倒巧——把袍服去了,坐傅恆下去。」說著便聽僮兒在外高聲稟道:「相爺,水響了!」便見一個小廝用條盤端著幾個精巧玲瓏的碧玉小盅和茶葉罐進來。張廷玉忙親自接過捧到乾隆面前。
眾人仔細看乾隆怎樣行事。只見他掀開茶罐,捏一撮茶葉看了看,說道:「這碧螺春,還不算最好的。明兒朕賞你一包女兒碧螺春你吃吃看。」一手撮茶,向各杯中抓藥似地各放少許,一個小奚僮已提著剛煎沸的壺進來。乾隆挽起袖口提壺在手,向杯中各傾約半兩許沸水,乾燥的茶葉立刻傳出細碎的噝噝聲。他靜聽著茶葉的舒展聲,極認真地觀察著每個杯中的水色,一點一點地兌水。坐下笑道:「吃茶以露水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輕而色味愈佳。你這是隔了年的雪水,不及當年的好。這可不是酒,越陳越好。」張廷玉看那茶水,碧澄澄的色如琥珀,滿室里蕩漾著茶香,笑道:「奴才哪裡省得這些,只道是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樣的水、茶,奴才從沒聞過這樣香味!」說著便要端。
「等一等,這茶半溫才好用。一點一點品嘗才上味。至於解渴,白開水也使得的。」乾隆擺手止住了,說道:「方才是王者香,現在已是隱者香,你們試聞聞看。」眾人屏息細嗅,果然茶香與方才不同。方才香得又烈又醇,這會兒已是幽香,如空谷之蘭清冽沁人。李衛搖頭嗟訝道:「主子聖學淵泉,真叫人棠木結舌,吃一口茶竟有這麼大學問!」
他一說眾人都是一怔:什麼「聖學淵泉」「棠木結舌」?傅恆掩嘴而笑,說道:「又玠賣乖出醜了。必是將『淵源』念成『淵泉』,『瞠目結舌』誤為『棠木結舌』了!」乾隆一想果然不錯,嘖地笑了。眾人一齊哄堂大笑。多少天來居喪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盡。
「你李衛仍舊是不讀書!」乾隆笑得咽著氣道,「聽說你在下頭還是滿口柴胡罵人?」李衛紅著臉忸怩地說道:「書也讀點,讀得不多;罵人也改了些,沒全改好。」傅恆在旁打趣道:「算了吧你!如今是罵誰,誰陞官。上回我去山東,你的一個戈什哈給我請安,笑著說他快陞官了。我說你怎麼知道的,他說『我們李制台昨個罵我「賊娘好好地搞」了!』你這不是長進了么?」話音才落已是笑倒了眾人。
於是大家開始品茶,果覺清香爽口,每次只呷一點點便覺滿口留香,與平常沖沏之茶迥然不相同。
「茶乃水中之君子,酒為水中小人。」乾隆呷著茶掃視眾人一眼,大家立刻停止了說笑,聽他說道:「朕生性嗜茶不愛酒。也勸在座諸臣留意。」
「但為人君者,只能親君子遠小人,你不能把小人都殺掉,不能把造酒酒坊都砸了。因為『非小人莫養君子』嘛!李白沒酒也就沒了詩。」乾隆說著,一手端杯一手執扇,起身踱步,望著窗外燦爛秋色說道,「孔子說中庸之道為至德。這話真是愈嚼愈有意味。治天下也是一理,要努力去作,適得其中。比如聖祖爺在位六十一年,深仁厚澤,休養生息。他老人家晚年時,真到了以仁治化之境,民物恬熙。」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朝眾人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