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親吻上去
傅逢朝離開時將窗帘也拉上了,房間里重新變得昏暗無光。
梁瑾蜷縮在床頭,被腦子裡翻江倒海的思緒壓得疲憊不堪,昏昏沉沉間又睡了過去。
也沒有睡太久,可能只有半個多小時,房門開合聲響起,他立時驚醒。
傅逢朝回來,帶上房門,兩手插兜倚著門邊牆壁,偏過頭安靜看向他。
晦暗之間,梁瑾看不清傅逢朝臉上表情,只覺得壓抑,這樣的壓抑正被此刻房中的靜謐沉默無限放大。
梁瑾的嗓子干啞得厲害,艱難出聲:「傅逢朝,我口渴,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水喝?」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即便被傅逢朝這樣對待,在坦白了身份之後他其實是鬆了口氣的。和傅逢朝說話時的語氣也在向從前的那個梁玦靠攏,不再那麼生疏客套,雖也是小心翼翼的,但不自覺地便會透露出親昵。
傅逢朝之前說他在撒嬌,並非有意揶揄他,也只有在傅逢朝面前,他會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傅逢朝沒有應聲,眼神很緩慢地動了動,再次推門出去。
片刻后他回來,將裝滿水的玻璃杯擱到床頭,轉頭與看著自己的梁瑾目光交匯。
梁瑾的眼睛依舊有些紅,從昨夜到今早哭了太多次,讓他顯得格外軟弱,他避開了傅逢朝的視線,伸手去夠水杯。
傅逢朝的手腕一轉,卻又擋開了他,梁瑾一怔。
傅逢朝握著水杯,直接遞到他嘴邊:「喝吧。」
梁瑾又看了他一眼,傅逢朝始終是那副看不出太多情緒的冷淡模樣,他便也不說話了,就著傅逢朝的手將這杯水喝完。
傅逢朝的手指最後擦過他唇角,幫他拭去殘留的水漬,梁瑾微微一僵,傅逢朝已經收回手。
「我……」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傅逢朝問他,「頭暈不暈?」
梁瑾搖頭:「沒事了。」
「真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別再想著騙我。」傅逢朝沉聲提醒他。
梁瑾認真解釋:「真沒有,昨天剛撞車時是有些難受,睡了一夜已經好很多了,早上醫生不也說觀察,我沒有騙你,真的。」
傅逢朝盯著他的眼睛,勉強認可了他的話。
之後又是沉默。
過了幾分鐘,有人敲門送來早餐,傅逢朝去拿過來,擱到床頭示意梁瑾:「吃吧。」
他自己走去窗邊,重新拉開了窗帘。
大片陽光泄進房中,梁瑾下意識抬起手擋了一下眼睛,又拉動那條鋼鏈嘩啦作響。
「這個……能不能幫我解開?」
傅逢朝拉開了一點窗戶,在飄窗邊坐下,隨手點了支煙,目光自梁瑾藏了祈求的眼滑向他被銬住的手腕,聲音一頓,道:「不能。」
「我不會走,真的,我保證。」
「不能。」
傅逢朝重複,雲淡風輕的語氣,但沒有商量的餘地。
梁瑾深吸了一口氣,不想又惹他生氣,溫言細語地試圖勸他:「你把我一直鎖在這裡,我連床都下不去,我要吃早餐總得先去洗漱,我還想上廁所……」
傅逢朝慢慢抽完這支煙,在旁邊的煙缸里捻滅,起身走過去,解開床頭立柱上手銬另一端,銬在了自己手上:「走吧。」
梁瑾有些難受,但也只能這樣。
這副手銬是改造過的,中間的鏈條有半米多長,不算重,但卡在手腕上總歸是不舒服。
梁瑾倒不覺得屈辱,在察覺到傅逢朝的不正常后,他的難受更多還是源於心裡的愧疚和無能為力。
傅逢朝說不會再信他也是真的。
傅逢朝變成這樣責任在他,他沒有任何怪傅逢朝的理由。
在衛生間門邊停步,梁瑾躊躇問:「我洗漱你也要跟進去嗎?」
傅逢朝冷冷看著他。
「我不會走,也走不了,你就在門外等我好不好?」梁瑾放輕聲音哄著他。
「我在這裡等。」傅逢朝終於鬆開了自己這端的手銬。
梁瑾稍稍鬆了口氣,獨自進去裡頭。
洗漱時他站在洗手台前,看著鏡中自己沒有光彩的眼睛,厭惡之感頓生。
別說傅逢朝恨他,他自己也恨。
將水流開到最大,他彎下腰,不斷往臉上撲著冷水,麻痹自己被牽扯得疼痛難忍的神經,將時不時就會冒出來的淚意逼回。
傅逢朝聽到推門聲回頭,梁瑾的臉上掛著水珠,額發也沾濕了一縷,模樣看著頗為可憐。
目光碰上時,梁瑾主動將手銬另一端交給傅逢朝,讓他牽著自己回去床邊。
如果這樣能讓傅逢朝舒坦一點,那就這樣吧。
他在床頭坐下,安靜吃早餐。
傅逢朝又走回了飄窗邊。
十年的空白,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其實已經很難再回到從前,梁瑾感覺得出,在說開之後傅逢朝也未必知道該怎麼繼續面對他,看似蠻狠不講道理,實則傅逢朝的猶豫和不安並不比他少。
他試圖想找話題與傅逢朝好好聊一聊,才開口被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是梁瑾自己的手機,握在傅逢朝手裡,他瞥了眼,說:「你秘書。」
梁瑾問:「能不能把手機給我?」
傅逢朝卻直接按下了接聽,點開免提鍵。
電話里秘書問:「梁總你今天沒來公司嗎?是不是有什麼事?你下午還有個會……」
「他請假。」傅逢朝開口截斷了對方的話。
秘書一愣,大約聽出了他的聲音,不是很確定:「傅總?梁總和你在一起嗎?」
傅逢朝淡漠道:「你不用管。」
「……那他今天都不會來公司?明天就開始放假了,下午還有人要跟他彙報工作。」
「格泰那麼多人,不會離了他轉不了,最後一天了何必這樣累著他,今天的安排都推了,就這樣吧。」傅逢朝簡單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梁瑾話到嘴邊,沒有阻止,傅逢朝也顯然不打算將手機還給他。
「我們要一直留在這裡嗎?」他遲疑問。
傅逢朝道:「我說了的,以後我們就留這裡,再也不分開。」
梁瑾只能說:「那華揚呢?你也不打算管了?你好不容易才從你二叔手裡把華揚拿回來……」
「我本來也以為我能做個正常人,」傅逢朝的眉峰皺著,眉骨的形狀顯得格外凌厲,嗓音卻很平淡,「原來遠比我想的困難。」
他必須極力剋制,才能按捺下腦子裡的那些陰暗念頭,不信任梁玦,更不信任他自己,倒不如就這樣,只要梁玦再不離開他,什麼都無所謂。
梁瑾一瞬間啞然。
心口堆積的情緒不斷發酵,又酸又澀還微微發著苦。
他又想道歉,聲音凝在舌尖,連他自己都覺得重複的「對不起」三個字毫無意義。
「……之前說只是執念,要忘了梁玦,是假的嗎?」
傅逢朝怪異地笑了一下,笑意在他嘴角轉瞬即逝:「你覺得呢?」
梁瑾答不上來,他沒有什麼底氣。
在傅逢朝將他的東西都燒了以後,他原本已經信了傅逢朝是真的打算忘了他,現在又變得不確定。
「梁玦,我要是能忘了你,十年前就忘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活得人不像人。」傅逢朝說著。
他的每一句話總能精準踩在梁瑾最痛的那一塊,讓梁瑾又一次語塞。
傅逢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微揚了揚下巴:「你吃東西吧,吃完了多睡會兒,我看你精神很差,好好休息。」
他起身又要離開,梁瑾問他:「你要去哪?」
「我在這裡你休息不好,不打擾你了,你有什麼需要按床頭鈴,會有人來。」
梁瑾想要留人的話沒有說出口,傅逢朝已經走出了房間,房門閉合,從外面鎖死了。
梁瑾聽著清楚傳來的落鎖聲,怔了怔,也只能算了。
傅逢朝不在,他其實更覺得難熬。
吃完早餐很快有管家模樣的人進來收拾,之後又給他送來打發時間的閑書和平板,平板上有電影電視劇和單機遊戲,但連不上網。
他的手機也被傅逢朝收走了,傅逢朝是真正想斷了他和外界的聯繫。
梁瑾沒什麼心情看這些,靠坐在床頭髮呆。
後頭他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中午時管家送來午餐,傅逢朝也沒再出現,一直到傍晚。
看到推門進來的人又是這別墅里的管家,梁瑾有些失望,問對方:「傅少在哪裡?」
「他一整天都在書房裡。」管家只說了這一句。
梁瑾問:「他吃晚飯了嗎?你跟他說一聲,我想見他。」
傅逢朝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來,進來也只是不遠不近地坐在飄窗邊:「找我有事?」
梁瑾被他這樣的態度弄得格外煎熬,沉默一陣,在傅逢朝凝視自己的目光里垂了眼,小聲說:「傅逢朝……你把我關在這裡了,能不能別不理我?」
傅逢朝卻沒給出任何反應,一瞬不瞬地注視他。
梁瑾有些尷尬:「你這樣,我留在這裡也沒意思了……」
「你想走?」傅逢朝的聲音頓時冷下。
「不是,」知道他誤會了,梁瑾趕忙道,「我就是覺得,你能不能跟我說說話,我一個人在這裡也不知道能做什麼。」
半晌,傅逢朝慢慢「嗯」了一聲,聽不出真實情緒:「想說什麼?」
梁瑾其實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他只是不習慣和傅逢朝這樣陌生,哪怕是作為梁瑾的他與傅逢朝相處也比現在自然,他不想他們在怨懟之後只剩下相顧無言。
但太過傷痛的話題他也不願再提起。
「明天過年了,你不用回家陪你母親嗎?」他沒話找話地說。
傅逢朝淡道:「我們很少一起過年,她有男朋友,不需要我時時陪著。」
梁瑾點點頭,倒是他自己,明天不出現在梁家不定又會鬧出什麼亂子來,他也懶得想,從昨晚走出白庄起,他就已經不在乎這些。
之後又是無話可說。
梁瑾有些泄氣。
傅逢朝的目光落向窗外,忽然道:「又下雪了。」
今晚的雪勢明顯比昨夜大,早就預報了過年期間會有暴雪,今夜只是前兆。
梁瑾抬眼專註看了片刻,問:「能不能讓我去窗邊看看?」
傅逢朝的目光落回來,緘默看著他,梁瑾被傅逢朝這樣盯得心中不安:「不能就算了……」
傅逢朝起身走過來,解開了床頭的手銬另一端。
梁瑾下地,稍稍活動了一下身體,慢步走去窗邊。
玻璃大窗外是夜下的山莊一隅,沉寂安寧,看不清全貌,遠山隱約浮動在黑霧裡,閃動著一點微弱亮光,若不是漫天雪花紛飛,更像一幅靜止畫面。
傅逢朝坐回飄窗上,握著另一隻手銬在手裡輕輕摩挲。
那條鎖鏈連在他和梁瑾之間,他稍一牽扯梁瑾便感知到,回頭看向他。
坐著的傅逢朝仰起頭,分明是仰視梁瑾的角度,自下而上的目光徐徐掃過他面龐,更似審視。
「傅……」
傅逢朝抬手一拉,梁瑾的聲音止住,被鎖鏈帶過去,一隻手撐住傅逢朝肩膀才穩住身形。
手銬邊緣勒住手腕有些疼,梁瑾輕「嘶」一聲,沒有過多表露,在傅逢朝露骨的目光中緩緩閉了閉眼。
再睜開,對上傅逢朝澄明似鏡的眼睛,他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打破與傅逢朝之間這樣持續的微妙僵持,那便只剩下唯一的辦法。
搭在傅逢朝肩上的手逐漸收緊,梁瑾慢慢靠過去,耷下的眼睫不斷輕顫著,昭示著他的緊張。
當年與傅逢朝初吻時,他主動親上去都不比現在緊張。
傅逢朝沒動,垂眼盯著視野里不斷放大靠近的面龐,直至雙唇相觸,屬於梁玦的氣息和溫度在時隔十年後又一次覆上他。
一點一點舔吮,將唇瓣濡濕,梁瑾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也很生疏。
傅逢朝的目光沉靜如淵,始終冷然。
梁瑾貼著他的唇廝磨片刻停住,稍稍退開輕喘,有些挫敗:「……你不想嗎?」
傅逢朝盯著他顫動的眼睫,終於抬手將他攥下,將人按到玻璃窗上,啞著嗓子近似警告他:「梁玦,這招對我也沒用,只會讓你自己不好受。」
梁瑾低下聲音,含糊說:「不試試怎麼知道……」
傅逢朝停在他頸邊的手用力捏緊,發了狠地親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