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掌間紋路

第61章 掌間紋路

老同學拉著梁玦說要敘舊,他們開車帶人去了附近的夜市,找了間還算清凈的餐廳。

「吃宵夜我能不能喝啤酒?」下單時梁玦轉頭問傅逢朝。

傅逢朝睇他一眼,說:「就一杯。」

「好吧,一杯就一杯。」梁玦笑著答應。

老同學見狀嫌棄道:「梁玦你怎麼成夫管嚴了。」

梁玦彎唇:「我樂意。」

對方:「嘁。」

這人當初是梁玦同專業唯二的國人,和他關係十分要好,畢業后這麼多年一直在國外,如今也算是混出了名頭。

「要是你小子沒死遁,哪裡輪得到我,我還該感激你才是。」酒菜上桌,老同學絮絮叨叨地給自己和梁玦倒酒,至於傅逢朝他要開車便算了。

被問起為什麼選擇假死改名,梁玦沒有細說,只說是家裡的原因。他老同學也知道他的出身,大致猜到無非是有錢家族見不得光的陰私,搖頭嘆道:「難為你了,你以前還說殺了你都不可能接手家族生意,現在不還是成了大公司董事長。」

「是啊,」梁玦輕鬆笑笑,「其實也還好,習慣了都一樣,你都說了我要是還在哪裡還輪得上你小子。」

老同學翻白眼,又不樂意了:「我也沒那麼差好吧,也就比你差一點點。」

梁玦直接笑出了聲音。

說笑過後,老同學好奇問他:「你剛說打算把以前的專業撿回來,真的假的啊?你有這個時間嗎?」

梁玦點頭:「是想,就是大可能申請不上咱們學校了,至於時間,擠一擠總會有。」

他老同學感嘆:「都這個歲數了還有這樣的毅力,真不容易,我看你只要想肯定行。」

梁玦樂道:「什麼這個歲數,也才三十齣頭而已,別說的我好像老氣橫秋一樣。」

他們吃吃喝喝插科打諢,傅逢朝基本沒怎麼開口,將梁玦這副模樣都看在眼裡,不時給他夾菜。

在昔日舊友面前,梁玦表現得這樣自在,他是真的很快樂。

久違了的。

一頓宵夜吃完,傅逢朝去結賬,梁玦還想倒酒,已經見瓶底了。

他老同學更喝得滿臉通紅:「我明天就回維也納了,下次什麼時候還能見到你小子?」

梁玦笑道:「等我把這邊的工作交接了,就會和傅逢朝一起出去,到時候先去維也納看你演出。」

「那說好了啊,一定要來,」老同學拿手機跟他交換了新的聯繫方式,吸了吸鼻子,「你也真是的,當年要裝死告訴我一聲又沒什麼……算了,你連傅逢朝都騙了,肯定也不會告訴別人。」

「……」梁玦問起先前就打算問的問題,「你和傅逢朝後來還見過?」

「見過啊,」他老同學點頭,「那會兒你家裡人來學校辦退學手續,把你的東西都拿走了。後來沒多久傅逢朝也來了,問我這還有沒有你的遺物什麼的,我這裡只剩下一本你手寫的琴譜給了他。我還陪他喝了頓酒,最後他喝到吐,半夜裡倒在大街上哭,我真是廢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他扛回去。

「這些年我隨樂團演出有幾次在不同城市碰到過他,他也會來聽,我覺得他肯定是在想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台上演出的人就是你。

「不是我說,你的心可真夠狠的,連他都騙,還騙了這麼多年。」

梁玦吶吶無言:「……他沒跟我說過這些。」

「那肯定啊,」他老同學搖頭道,「換我也不想說,不過你也別多想這些了,反正我看你們現在還挺好,那就往前看唄。」

梁玦握著空了的酒杯發獃一陣,傅逢朝回來,輕敲了敲桌子:「喝醉了?」

梁玦微仰起頭,眼眶有些紅,像當真有了醉意。

傅逢朝溫緩了聲音:「走吧,回去了。」

老同學住的酒店不遠,他倆先將人送回去,下車時梁玦跟下去把人叫住,說:「其實我之前開玩笑的,你以前也沒比我差,是我很羨慕你做到了我沒做到的事。」

老同學拍了拍他肩膀:「你現在撿起來也不晚,加油吧,下次維也納見。」

梁玦微微一笑:「好,維也納見。」

重新上車後梁玦靠著座椅安靜下來,他有些頭暈,也許是真的醉了。

剛在他的耍賴之下還是喝了將近一整瓶酒,雖然是啤的,這麼久沒碰酒確實有些上頭,加之情緒上的大起大落,這會兒還有些緩不過勁。

迷迷糊糊間便睡著了,他夢到自己的二十歲,維也納的春風,和那時的傅逢朝。

睜開眼,夢中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和眼前靜靜看著自己的人面龐重疊——三十幾歲的傅逢朝面貌輪廓變得更鋒銳,眼神里沉澱了過往歲月的厚重,眼角逐漸有了細紋。

但傅逢朝還是傅逢朝,無論是十年前的他,還是十年後的他。

「做夢了?」傅逢朝低聲問。

梁玦本能點頭。

他在夢裡又回到當年,那時他與傅逢朝在維也納相識,之後傅逢朝陪他回米蘭,在那裡待了兩個多月,他隨傅逢朝去英國參加畢業典禮,再一起回國直至分開。

短短三個多月,恍如他前半生的全部。

傅逢朝抬手按了按他發紅的眼角:「夢到什麼不好的事情?怎麼眼睛都紅了?」

梁玦輕聲說:「是個美夢。」

「是嗎?」傅逢朝笑起來,「上去吧。」

梁玦強迫自己抽離情緒,解開了安全帶。

進家門傅逢朝先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出來,他從酒店帶來的東西只有兩個箱子,收拾一下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梁玦說想幫忙卻插不上手,蹲坐在一邊看著傅逢朝進進出出,沒話找話地問:「我同學以前是不是給過你一本琴譜?」

傅逢朝隨意點頭:「嗯,上次燒掉了,不記得了?」

梁玦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那次傅逢朝燒掉的零碎之物不少,他當時情緒太激動,事後已經想不起來這人具體燒掉了哪些東西,失神半晌,又不由抱怨:「傅逢朝,那是我的心血,都是靈感來源,你給燒了真就找不回來了。」

「現在知道後悔了?你早點承認就沒這個事。」傅逢朝故意說。

梁玦抱著腦袋十分懊悔。

他這副半醉半醒的模樣倒是格外有趣,傅逢朝饒有興緻地欣賞片刻,也在他面前蹲下,自行李箱夾層里翻出了那本琴譜遞給他:「物歸原主。」

梁玦愣住,微微睜大眼睛:「……不是說燒了?」

「這不是你的心血?」傅逢朝說,「留著吧,真燒了就沒了,以後你自己保管。」

梁玦接過,小心翼翼地翻開。

說是琴譜,多是當年他隨手記下的一些靈感,一段一段的不成篇章。如今他自己看了都覺得陌生的東西,傅逢朝一直為他完好保存著,終於交回到他手裡。

梁玦一頁一頁翻過去,也逐漸記起當年他寫下這些時的一個個瞬間,原以為早已遺忘的事情經年以後重新在他的記憶中鮮活起來。

琴譜翻至最後一頁合上,他很仔細地捻了捻四角,看著傅逢朝:「你當年拿到這個時,在我同學面前大哭了一場?」

傅逢朝皺眉:「沒有。」

「有就有吧,不要不承認。」

梁玦放下琴譜,傾身向他,盯著他的眼睛:「傅逢朝,你哭起來是什麼樣的?我真的有點嫉妒我同學了,他看過我都沒看過。」

傅逢朝道:「別想。」

梁玦笑起來:「我當然不想,你要是又傷心哭了,心疼的還是我,我捨不得。」

傅逢朝目露嫌棄:「別這麼肉麻。」

梁玦覺得他確實有些不解風情,仗著自己現在醉了,貼上去捧住他的臉:「我說真的,雖然沒看到,但我也不想再看你哭,我真捨不得。」

傅逢朝拉下他的手,故作淡定:「知道了。」

梁玦笑過又正經問他:「後來每次去看我同學演出,是不是真的想過希望台上的人是我?」

傅逢朝反問:「想就有用嗎?你自己不想那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梁玦嘆道:「傅逢朝,你別每句話都嗆我好不好?」

傅逢朝投降在他的眼神里,改了口:「想是想,也只能想而已。」

梁玦說:「等以後真的有機會,請你去看。」

傅逢朝問:「還要等多久?」

梁玦想了想,答:「下個月我們公司四十周年慶匯演,你先來湊合看看?」

傅逢朝的眼神又變成了嫌棄:「你先好好練著吧。」

已經很晚了,傅逢朝繼續收拾東西,梁玦先去洗澡。

站在洗手台前,他看著鏡子里自己發紅的眼睛,迷濛意識到他自己才是想哭的那個,莫名其妙的矯情情緒從傍晚傅逢朝答應搬來一起住起,就一直縈繞在心頭,一點一點地泡軟了他的心臟。

傅逢朝過來,見他仍站在這裡發獃,自后攬住他,解開他最上面的那顆襯衣扣子,側頭在他頸上吻下去。

梁玦感受到傅逢朝的牙尖磨著自己皮膚的痛意,但沒有出聲,吸著氣,盯著前方鏡子里他專註的眉眼,一直看了很久。

傅逢朝抬眼:「傻看著我做什麼?」

「看你長得好看不能看嗎?」梁玦故作輕鬆道。

傅逢朝提醒他:「梁玦,不要花言巧語。」

梁玦輕聲笑:「上次你也是這麼說,你明明就很愛聽。」

傅逢朝道:「你喝醉了,說了不許喝,又不聽話。」

梁玦搖頭:「傅逢朝,我今天挺高興的。」

「高興什麼?」

梁玦自己也說不清,高興卻又想大哭一場,總是這樣矛盾。

傅逢朝低頭,重新吻上他,這一次親吻落在了梁玦的唇上。

在浴室里就做了,梁玦被傅逢朝按在瓷磚上,抬高腰肢,隨著傅逢朝的節奏搖晃,模糊破碎的聲音淹沒在不斷洶湧來襲的浪潮里。

他喘得厲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咬住手背,才能堵住那些脫口溢出的叫聲,臉卻比先前憋紅得更厲害。

傅逢朝強制拉下他的手,咬著他的唇深入地親吻他,兩手把著他的腰,不間斷地攻城略地。

最後哭的那個人還是梁玦,傅逢朝以前沒覺得他淚腺這麼發達,最近倒是越來越深有體會。

他用力擼了一把梁玦的臉,粗聲問:「哭什麼?我又讓你疼了?」

梁玦本能搖頭:「不疼……」

「那為什麼要哭?」傅逢朝的語氣更凶。

梁玦不耐道:「我想哭就哭。」

傅逢朝笑起來,提醒他:「去照照鏡子,醜死了。」

梁玦的回應,是發泄一般低頭咬在了傅逢朝肩膀上。

在浴室里鬧了很久才結束,被傅逢朝抱進被子里時,梁玦摸過床頭的手機看一眼時間,零點都過了。

他拉過傅逢朝一隻手,貼著他掌心:「以後就別搬走了,我的床分你一半。」

傅逢朝:「嗯。」

梁玦鬆了口氣,公司增資的事情已經進行得差不多,秋季肯定能結束,之後任命新的CEO,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們就能離開這裡。

他還沒有睡意,捉著傅逢朝的手輕輕摩挲過每根手指,看他掌心的紋路:「你的手掌真漂亮,紋路都是乾乾淨淨的,一點不雜亂。」

愛情線的末端也是,沒有任何分叉,但留了一道疤,是他剛回國那次參加徐家婚禮留下的無妄之災,將他原本不長但深刻的感情線延伸下去。

梁玦撫摸過去:「愛情線變長了。」

傅逢朝看他一眼:「你信這個?」

「我願意相信的東西就信,不願意相信的東西就不信。」梁玦理直氣壯地說。

傅逢朝也低眼看去,那一道傷疤早已和掌心的愛情線合為一體。或許梁玦的存在本就是他心頭的一道疤,哪怕終身不能平復,卻能給他救贖。

這樣就很好。

他也拉過梁玦的手,看的卻是梁玦的生命線,很長很長的,一直延續到手掌的盡頭。

傅逢朝的指尖貼上,一點一點撫摩過去,終於安下心。

「我就說了,老天都不肯收我。」梁玦嘆道。

傅逢朝瞪他一眼。

梁玦明智閉嘴。

傅逢朝彎下腰,唇落在他掌間的生命線上,格外珍重而虔誠。

再往上,親吻覆上樑玦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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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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