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狗急跳牆
月底梁玦去了一趟南邊,打算拋售一部分格泰的非核心商業資產。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兩天時間他已經跟人將合同細節談得差不多,只等最後簽約。
傅逢朝的電話進來時,他剛結束飯局回到酒店,進房間時順手掛上了藍牙耳機。
「我正要跟你打電話,明天下午我就回去了。」他給自己倒了杯檸檬水,走去客廳大窗邊看窗外夜景,語氣很放鬆。
傅逢朝問:「談成了?」
「是啊,」梁玦笑著說,「接手方是港城的大公司,他們想要開拓內地市場,我們算是一拍即合。」
傅逢朝道:「這樣一來格泰更加減負了,你也可以鬆口氣。」
「可不是,」梁玦道,「不過等我爺爺知道了,一準以為我真打算逐步把公司賣了。」
說是這麼說,他其實已經根本懶得考慮他爺爺的想法,抬起的手貼上窗玻璃,感受到外邊透進的潮意,要下雨了。
說來就來,不幾分鐘便飄起細雨。
梁玦抬眼看向前方夜幕下的城市,在陰雨綿綿里閃動著朦朧光亮,即使是這樣陌生的地方、這樣不好的天氣,也能讓他生出難得的欣賞之情,大抵是心境使然。
「傅逢朝,我這裡下了雨。」他說。
電話里的聲音微滯,說:「我知道。」
梁玦困惑問:「才剛下雨呢,你怎麼知道?」
傅逢朝沒有回答,笑了一聲。
梁玦的呼吸沉下,彷彿預感到什麼,他們同時沉默。
幾分鐘后,門鈴聲響起,傅逢朝的聲音也傳來:「梁玦,開門。」
先前的預感成了真,梁玦深吸氣,大步走過去拉開房門。
傅逢朝站在門外走廊上,沖他張開雙臂,梁玦笑著上前一步,用力將人抱住。
他將傅逢朝拉進門,拽著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怎麼來了這裡?」
傅逢朝口吻隨意地解釋:「明天在澳門有一個基建論壇會,我要去參加,提前了一天先來你這裡。」
梁玦放開手:「原來不是特地為我來的啊。」
傅逢朝抬手捏住了他脖子,推著他進裡頭去,先四處檢查了一遍,沒有煙、沒有酒,也沒有咖啡,只有一杯隨手擱在茶几上他剛喝了一半的檸檬水。
「飯局上有沒有喝酒?」
梁玦乾笑:「我說了不喝,別人也沒非要我喝。」
傅逢朝點頭,終於放過他。
梁玦沒好氣問:「傅逢朝,你來這裡,就是來查崗的?」
「看你有沒有不老實。」傅逢朝道。
梁玦貼上去扯他的衣服:「那來都來了,你先把我伺候高興了吧。」
傅逢朝按住他的手:「你不累?」
「累啊,累也想跟你做。」梁玦坦蕩說。
傅逢朝把人按進懷裡,像抱小孩一樣將他抱起來。
梁玦身體往後仰,笑摟住傅逢朝的脖子,雙腿纏上他的腰,倒進沙發里時啟唇迎接落下的熱吻。
最後不但做了,還做得很盡興,他倆都是。
結束以後梁玦徹底沒了力氣,躺在沙發里懶得動,一隻手按在沙發邊背對著自己的傅逢朝汗津津的背上,看著他回復消息。
「傅逢朝,理理我——」
傅逢朝反手捏住他下巴,回復完正經事視線終於落向他:「梁玦,你沒有發現你真的很磨人嗎?」
梁玦的手滑下去,在傅逢朝腰上捏了一把:「反正你就吃這一套。」
傅逢朝盯著他的眼睛,半晌,終於笑起來,低頭又跟他交換了一個格外纏綿的吻。
末了梁玦說:「明天去開會,我陪你一起去那邊吧,反正沒事。」
傅逢朝無所謂:「隨你。」
夜雨在接近黎明之前就停了,日出以後又是一個晴朗天。
梁玦跟隨傅逢朝飛去澳門,還帶上了自己的秘書一起,也想去論壇會上學習學習。
這個論壇一共兩天,行程安排得很緊湊。結束以後梁玦本以為就能回去,傅逢朝卻說還要多待兩日,還有些私事要處理。
梁玦好奇問他:「你在這邊也有私事?」
傅逢朝默了一下,拿出平板,點開了一段視頻給他看。畫面里的人是傅逢朝的那個賭鬼父親傅彭來,被人捆了痛哭流涕地求自己兒子帶錢去救他。
「他在這邊賭博,輸了很多錢,現在借錢給他的高利貸公司把他綁了,要我拿錢去贖他,要不就剁他兩隻手挖他眼睛。」
「……」梁玦不知道該擺出哪種表情,「這不犯法嗎?」
傅逢朝道:「他人都已經被綁去公海了,還談什麼犯不犯法。」
梁玦:「……那你去救嗎?上次還幫他還了一大筆賭債,這次又得還多少?」
「他死了倒是乾淨,」傅逢朝輕蔑說,「但他手裡的華揚股份之後還得分給他一堆私生子女,很麻煩。」
梁玦聽明白了:「所以你還是得去救人。」
傅逢朝道:「去看看再說。」
梁玦有些擔心:「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必,」傅逢朝回絕得乾脆,「你就在酒店裡等,我自己帶人去走一趟。」
梁玦不樂意:「去公海上,我擔心你啊,我去了還可以多個幫手,你上次不也是這麼說的。」
「上次是上次,情況不一樣,」傅逢朝仍是拒絕,「我會帶保鏢去,不用你。」
梁玦聽著他這有些生硬的語氣,忍不住問:「傅逢朝,你是不是嫌我煩?」
傅逢朝伸手一掐他的臉:「你也知道自己煩?」
梁玦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對上他眼裡的笑意,又沒話說了:「笑什麼?」
傅逢朝伸手攬過他,放溫和了聲音:「乖乖在這裡等著吧,你跟著我去我還要時時刻刻分神擔心你。」
一句話輕易踩中了梁玦的軟肋,他埋頭在傅逢朝頸邊,半天悶聲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傅逢朝應他:「好。」
早上九點,梁玦將傅逢朝送去碼頭,傅逢朝帶了自己的律師、助理,和六七個保鏢,浩浩蕩蕩近十人的隊伍。
這麼多人也確實讓梁玦心安不少,他在傅逢朝上快艇前叮囑了幾句,別的沒多說:「早去早回。」
傅逢朝跟他揮了揮手:「回酒店吧,回來我給你發消息,乖。」
梁玦目送快艇遠去,在碼頭邊又多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他依言回去酒店,之後一整天都沒有出房間,直到傍晚,始終沒有收到傅逢朝的消息回復,打電話過去那邊也處於關機狀態。
眼見著天快黑了,漸生的擔憂讓梁玦不免焦躁,秘書來問他晚上想吃什麼,他在猶豫之後說:「你幫我打個電話聯繫方先生,我有事要找他幫忙。」
他說的是前兩天剛和他談完生意的那位老總,對方公司也有投資澳門這裡的博彩業,在這邊人脈很廣。
電話接通後梁玦開門見山說起傅彭來的事情,想請他幫忙查一下綁走傅彭來的是什麼人。
對方滿口答應下來,讓他放心等消息。
梁玦哪能放心,時間越晚越坐立難安,很後悔早上沒有堅持跟著傅逢朝一起去。
他直覺傅逢朝瞞了他什麼事,現在也只能等人平安回來才能跟那個混蛋興師問罪。
等了半個多小時,那位方先生在這邊的助理打來電話,說找到個疊碼仔,之前傅彭來就是經由這疊碼仔介紹問地下錢莊借的錢,他要是想知道更清楚的,可以帶他親自去問。
幾分鐘后,梁玦帶著自己秘書出現在樓下賭場外,那位陳助已經在這裡等,帶了他們進去。
梁玦很快見到人,貌不起眼的長相,賭場里隨處可見這樣的疊碼仔。
有方先生親自打招呼,對方很爽快地配合,說出是拿了別人的好處,特地引誘傅彭來去借高利貸。
梁玦問:「誰給的你好處?」
「不認識,」對方兩手一攤,「反正也是你們內地人,我昨天還在賭場里見過他,沒準今天也在,你們去找找呢?他昨天一直在玩老虎機。」
陳助安排人帶他們去監控室,那疊碼仔很快在監控角落裡指出了他們要找的人:「就這個。」
梁玦看了眼,也是很普通的長相,顯然不是他認識的人。
監控里的人已經起身離開,梁玦沖陳助示意:「麻煩了。」
十幾分鐘后,走出賭場酒店的男人被套麻袋推上車,帶去了附近的一處無人民居,梁玦已經等在這裡。
一直掙扎不停罵罵咧咧的人抬起腦袋,對上樑玦冷冽目光一愣,罵人的話堪堪止住,心虛瞥開眼:「……你們什麼人?我沒欠賭場的錢,我還贏了錢。」
梁玦已然看出來,這人的臨都口音濃重,且明顯認識自己才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問:「引誘傅彭來去借高利貸,讓傅逢朝來這裡救人,是你安排的?你想做什麼?」
對方小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梁玦沉聲提醒:「那我就把你扔上快艇,送去公海餵魚,不信你試試?」
「別!」這人打了個哆嗦,怕梁玦來真的,趕緊說,「梁總手下留情。」
話出口他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又趕緊咬住牙關,梁玦沒耐性跟他廢話:「你既然認識我,那肯定也認識傅逢朝,不說清楚你是誰、背後誰指使你乾的,別想著我能放過你。」
說罷他一個眼神示意,幾個打手上前來把人按住,拳頭直接招呼上去,一下一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不會在人身體表面留下外傷,但也著實叫人夠受。
被按在地上的人哀嚎求饒:「我說,我說就是了——」
梁玦冷著眼:「說。」
「傅宗來是我表姐夫,他指使我乾的,他讓我引誘傅彭來去賭,把傅逢朝騙來一起解決,傅逢朝出了海就回不來了。」
一口氣說完,這人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不敢再看梁玦的眼睛。
梁玦的臉色陡變:「你說什麼?」
「就、就是這麼回事,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殺人越貨做慣了的,又是在公海上,他們收了傅宗來的錢,肯定不會讓傅逢朝他們父子再活著回來。」
梁玦用力一握拳頭,內心的恐慌急遽蔓延,面上卻必須勉力鎮定:「你說的都是真的?」
縮在地上的人眼珠子亂瞟,聲音更虛:「我人已經被你抓來了,我也怕你把我扔去餵魚,都是傅宗來的意思,我只是拿錢辦事,真的跟我沒關係……」
梁玦再聽不下去這人的狡辯,問陳助:「能不能借快艇給我現在出海?越快越好。」
對方也意識到事態嚴重,立刻答應:「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說一下,應該可以。」
梁玦邁步便往外走,上車徑直往出海碼頭去。
司機將車開得飛快,梁玦靠在座椅裡面沉如水、一言不發。
秘書察覺到他周身的風雨欲來,欲言又止:「梁總……」
「傅逢朝那個二叔,不像是敢做這種事情的人,」梁玦開口,分明內心已經搖搖欲墜、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卻還能本能地用理智分析,「他每次給傅逢朝使絆子,都只是在工作上拉他後腿,不批錢或者拖慢項目進度,最出格一次也不過是散播我和傅逢朝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他沒有做這種事情的魄力。」
秘書猶豫說:「也許是狗急跳牆……」
梁玦哂道:「傅宗來要真有這個本事,之前南興區體育館那個項目,他也不至於被人利用背鍋。」
想到南興區體育館的事,梁玦又不覺蹙眉,其實這件事當中還有一些疑問沒解開,他卻沒有再細緻追究過。
秘書道:「但這些也都是梁總你的猜測……」
梁玦微微搖頭:「剛那個人,看著不像說了全部實話。」
可他實在太擔心傅逢朝的安危,不敢再耽擱時間,便沒有留下繼續逼問。
一遍一遍地不斷重複撥打傅逢朝的手機號,那邊始終是關機狀態。
秘書看著他這樣,也說不出勸慰的話,看一眼時間,快八點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梁玦又一次想撥出那個號碼時,下拉框里突然跳出新消息,是傅逢朝的賬號發來的一條語音。
他幾乎立刻就點開了,傅逢朝略顯疲憊但真實的聲音清楚傳來:「剛開機,正在回來路上,我這邊信號不太好,別擔心已經沒事了。」
梁玦反覆聽了三遍,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汗涔涔的手終於脫力垂下,被抽乾的情緒回籠,后怕、慶幸、安與不安交織,激烈滾盪。
他在深重喘氣之後握住手機,一字一字艱難回復——
【混蛋。】
【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