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情長
最後謝青寄射在謝然裡面,去浴室清理的時候沒忍住又幹了他一次。這次動作溫柔許多,也沉默許多,二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反覆親吻著對方。他
謝青寄的額頭上還有傷不能沾水,沒有陪著謝然洗澡,只隨便拿著濕毛巾擦了擦渾身熱汗的身體和沾滿體液的陰莖。
結束的時候已是凌晨十二點,謝然有些累了,躺在床上眼見要沉沉睡去,謝青寄低頭在他額頭親了親,從謝然的褲子里摸出一包煙獨自走到陽台去。
謝然眼睛眯了眯,翻身坐起。
這麼些年來,這還是他第二次看見謝青寄吸煙。
外面雨勢稍殺,齊明家二樓的陽台沒封,謝青寄的頭髮很快就濕了,但他沒太在意,打開手機一看都是王雪新發來的微信,問他在哪裡,怎麼不接電話。
謝青寄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手機進水了開不了機,剛修好。
發完這句話,還來不及鎖屏,王雪新的回復就過來,她只說了一個字,她說:好。
秒回的信息卻只有簡單的一個字,謝青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半截煙灰眼見要燒到嘴,忙四下張望找地方彈煙灰,這時候謝然走過來,謝青寄一怔,迅速把煙給掐掉。
謝然走到他旁邊,手肘支在陽台上,兩人並肩看著細細密密的小雨和比平時更黑更沉的夜色。
「你額頭怎麼了?」
謝青寄沒立刻回答,他習慣性地沉默,許久過後才開口。
「被爸打的,我前幾天一直跟爸在一起,想解決他和媽的事情。」
謝然:「就這樣?你勸他對自己老婆好點他把你給打了一頓?」
「不是。」謝青寄搖頭,他突然轉過頭看了謝然一眼,平靜道:「……他早就想跟媽和好了,缺個台階而已。只是最後他問我你是不是喜歡男的,我說我不知道,但我喜歡,而且只喜歡一個。也沒告訴他是誰。」
謝然:「……」
「他情緒比較激動,拿水杯砸了我一下之後就坐椅子上不說話了,我走的時候還有點沒緩過來。」謝青寄一頓,又補充道,「我只是覺得,如果爸先知道我的話,等輪到你的時候會好接受一點吧。」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些,一陣風吹過,細雨斜著刮進來,吹到臉上霧蒙蒙的,謝青寄突然道:「謝然,過來。」
他把謝然拽進自己的懷裡,摟著他換了個姿勢,抱著謝然背靠著陽台欄杆,像是要替他擋去全部風雨。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馬貝貝為什麼可以活下來而劉嘉卻不能,我們都忽略了一點,小馬是死於暴力追債,可是後來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不願意再幹這一行了,所以他才活下來,而劉嘉雖然有干預提醒,但是他的心理狀況沒有任何好轉。」
「媽也是這樣,她上輩子知道的太突然,你們關係又不好,她跟爸的關係也不好,所以她才這麼偏激,你說得對,即使我們採取手段避免車禍,但如果改變不了媽的態度,她可能以後也會衝動行事。」
聽著謝青寄條理清晰的敘述,謝然突然意識到他的弟弟一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努力改變一切有可能已經既定下的未來。
他去說服謝文斌改變家庭關係,先自己一步出櫃,說不定連謝嬋都被他「策反」了。甚至在更早的時候,謝青寄的決定就追隨著謝然的腳步,謝然涉黑他就去當警察,謝然想做網站他就去學編程,謝青寄一直都是那個從小仰望著哥哥背影,渴望站到謝然身邊去的謝青寄。
一直到這時候,謝然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那句「沒有資格」能讓人傷心到什麼地步。
謝青寄還要再說,謝然卻突然吻了過來,謝青寄喉結一動,控制不住地回吻。
分開的時候謝然枕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如果可以平安度過的話,我們就告訴媽吧……其實我真的不怕這些,之前不願意答應你,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既然沒有把握,那乾脆不讓媽知道你……」
「我知道謝然,我都知道。」
謝青寄突然打斷,他緊緊抱住謝然,當然知道這是謝然留給他的「後路」。
苦澀的眼淚順著下巴流進謝然的頭髮里,謝然枕著他的肩膀,本應壓得他很沉,可謝青寄卻只覺得渾身一輕,他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太久,殘缺不全的靈魂終於因為謝然久違的勇敢而拼湊齊全。
謝然透過謝青寄的肩頭望向漆黑的地平線,雨還在下,可總會停,雨後的天氣一定是最明烈最生機盎然的,幾個小時后以後太陽會從最黑最冷的地方升起,謝青寄的辦法或許可行,他們會陪著王雪新度過關鍵的一周,爸爸媽媽也會重修舊好,再沒什麼能把他們一家人分開。
他和謝青寄就要苦盡甘來了。
……
翌日一早,兄弟倆早起告別齊明,一個斯文俊秀的男人從他房間走出來,說齊明還在睡,樓下有買好的早餐,讓他們自便。謝然一怔,在這男人轉身回屋后,朝謝青寄道:「這不是你們高中那個教化學的嗎……?」
謝青寄沒吭聲,瞥了謝然一眼,把煮好的雞蛋剝了殼放謝然碗里。
「這次是他開車送你過來的?」
見謝青寄默認,謝然識趣地不再多問。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下,不少地方的地下室都被水淹,晴朗無雲的天氣日頭高掛,根本看不出昨夜是那樣疾風驟雨。
回程的路謝青寄沒再讓謝然開。
發動之前,副駕駛的謝然突然傾身,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穿了鏈子的硬幣吊墜給謝青寄戴上,退開時在他嘴上親了親,輕聲道:「以後別取下了。」
路虎緩緩駛出。
謝青寄的車開得很穩,路過加油站時發現謝然睡著了,他拿起放在後座的外套蓋在謝然身上,俯身在他緊閉的雙眼上親了親。這動作弄的謝然睜眼,睡眼朦朧間見眼前的人是謝青寄,當即放心地閉上眼,伸手拉住充滿弟弟氣息的外套,沉沉睡去。
三個小時的路程轉瞬即逝,謝青寄甚至產生了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的隱秘願望。他把車停在巷口,和謝然並肩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小手指時不時摩擦在一處,就在這時,謝青寄的腳步突然頓住,他看向前方,目光有些變了。
「怎麼了?」謝然疑惑抬頭,和謝文斌目光對上。
謝文斌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也不知等了多久,看向謝青寄的眼神中帶著濃重的愧疚,欲言又止地盯著謝青寄的額頭。他走過來,看了眼謝青寄,又看了眼謝然,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傷口還疼嗎?爸……爸那天……」
謝青寄搖了搖頭,止住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歉意。
這話說得心不誠,已經過去好幾天,他現在才來問,顯然是一句不高明的尷尬開場。
謝文斌神情彆扭地盯著謝青寄的衣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動一下,那表情十分怪異,好像是哭喪著臉時的強顏歡笑。
父親面容憔悴眼窩凹陷,最重要的是身上文人傲骨,總是抬眼看事的精氣神沒有了。
「算了,是我自己不死心非要來問個清楚,明明你姐都跟我說的那麼清楚了,我進去看看你媽。」
謝文斌佝僂著背往前走,雙手背在身後,常年坐在電腦前使他的背有些駝。
謝然和謝青寄詫異地對視一眼,不明白怎麼還把謝嬋給牽扯進來了。然而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兄弟倆忍住情緒,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到院外的時候隔著牆聽到一陣喧鬧,居然是馬貝貝的聲音。
「媽……你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啊,你別嚇我!」
謝然表情一變,越過謝文斌進到院中。
只見院中極其熱鬧,馬貝貝痛哭流涕地跪著,馬阿姨直挺挺地站著,無奈的被兒子抱著大腿,旁邊站著滿臉一言難盡的王雪新。
她欲言又止地盯著小馬,正要說什麼,見謝然回來,後面還跟著謝青寄和謝文斌,頓時又收了聲,走上前想把馬貝貝拉起來讓他們先回自己家,然而又哪裡拽得動近一米九滿身腱子肉的大男人。
馬阿姨晃了晃腿,想把小馬給甩開:「起來,回家說。」
「你又想糊弄我,早上起來我就跟著你,我都看見了,你還讓王阿姨陪你去醫院……電腦里存著那麼多治療癌症的偏方,媽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馬貝貝哽咽著,不敢面對母親可能得了癌症的假設。
「你還買了很多假髮,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去化療了……媽你說話啊,是不是。」
「我不是,你起來,回家再說。」
「你又要騙我……我每次問你你都說沒事。」
馬阿姨抖了兩下,非但沒把兒子給抖下來,還被小馬扯痛頭髮,險些罵人。
謝然見小馬越說越離譜,對著謝青寄使了個眼色。
兄弟二人上前把他架起,小馬哭得腿軟,根本就站不住,哀求著看著他媽,嘴裡喃喃道:「我都學好了,我現在都賺錢了媽,你別有事,別嚇我……我明明都學好了!」
沒有哪個做母親的看著兒子言辭懇求的眼淚能無動於衷,馬阿姨眼睛有些紅,被小馬晃了兩下,眼淚給晃掉了,小馬哭聲越來越大,彷彿母親的眼淚就是在宣判死亡。
這哭聲吵得王雪新頭痛,院子里烏壓壓一大群人還看得她眼睛疼,忍到極致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一片雞飛狗跳中,王雪新再也受不了,只聽她一聲暴喝止住小馬無休止的痛哭,猛地提氣,自暴自棄地承認道:「行了行了,你媽沒事!她是陪我去的醫院!」
哭聲停住,一切都在這個戲劇化的鏡頭中靜止不動,這院中三個姓謝的男人同時一怔,朝王雪新看了過去。
有風拂過謝然的臉。
只見王雪新忍無可忍,一把摘掉頭頂的假髮,露出斑駁的脫髮痕迹:「癌症偏方是給我找的,假髮也是幫我訂的,得病的人是我不是你媽。」
謝青寄的臉色變了。
謝然茫然無措,他看了看張大嘴巴的小馬,又看了眼躲避著他眼神的王雪新。謝文斌抖了一下,發出聲滑稽的抽噎,像雞被人掐住了脖子,這聲音嚇得小馬也跟著一抖。
謝文斌臉部詭異地抽搐著,他緩緩靠近王雪新,看樣子想上手摸摸她。
王雪新瞪他一眼:「幹什麼,站在這看我笑話?」
謝文斌膽子突然大了起來,他抓著王雪新的胳膊,無助地看向兩個兒子,祈禱王雪新像往常一樣罵他幾句也可以,告訴他剛才的話是開玩笑的。
「……你,你怎麼了?你在騙人對不對,怎麼好好的就……你是在騙人吧,謝然,你快說說你媽,這種事開不得玩笑。」
這個懦弱的男人壓根不敢看老婆的眼睛。
謝青寄和謝然一起看向王雪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祈禱王雪新恢復她平時潑辣蠻橫的一面,說都被我騙到了吧,終於都閉嘴了。
可她卻偏不如人意。
王雪新不甘不願地苦笑:「沒騙你們,是乳腺癌……還發生了肝轉移。」
她向來不肯在謝文斌面前示弱服軟,連說這話時都是高高昂著頭,那表情彷彿在說,我要死了,你終於要解脫了,很得意吧。
謝文斌大睜著眼睛緩緩後退幾步,被地上的凹窪絆得仰面跌在地上,一隻鞋摔得飛出去都顧不上撿,他眼睛死死地盯著王雪新,扶著牆,光著一隻腳撞開兩個兒子奪門而逃。
王雪新上輩子拿來威脅謝然回家的借口終於應驗,最愛美最愛燙頭的人此刻站在院中,手上拎著那頂再維持不了體面的假髮。
她不敢看兩個兒子。
謝然看著這樣的母親,想起她上輩子死前發生的事情,那天王雪新在電話中告訴他她生病了,哭著求他回家,可是謝然沒有相信。
……他沒有相信。
謝青寄快步走過去,重新為母親把假髮戴好,他勻稱細長的手指仔細整理著母親的假髮,使其盡量看上去自然。王雪新默不作聲地任他擺弄,眼淚快掉下的時候又揮手抹去。
他寬闊的肩膀把母親攬過去,王雪新安慰似的拍了拍謝青寄的背,正想說話,一旁站著的謝然卻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那響亮的一聲抽懵了在場所有人。
「你幹什麼啊!」王雪新氣急敗壞地衝過去,心疼地摸著謝然的臉,謝然怔怔地看著母親,抬手握住母親布滿老繭的雙手。
「原來你要說的是這個。」
「我為什麼不相信你,明明都被你騙那麼多次了,再上次當怎麼了,我怎麼就是不相信你……」
「媽……」
謝然流下悔恨的眼淚,那時的他天真自大地以為這又是王雪新找來勸他回家的借口,他以為回到家后等著他的又是喋喋不休令人頭大的勸誡。
王雪新聽不懂謝然的話,只痛心地看著兒子,想說出幾句安慰的話,一張口眼淚就又快掉下來,忍了半天,強顏歡笑道:「真沒事,沒那麼可怕,媽還能再陪你們一段時間……你看我現在能跑能跳……真沒事然然。」
「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們?」謝青寄問道。
王雪新聲音很低:「前一段時間一直在檢查,才剛剛確診,正打算告訴你們,就是還……還沒想好怎麼說。」
一向鎮定的謝青寄難得慌亂,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第一反應是要為王雪新找專家治病。小馬見這種情況再不適合待在這裡,扶著媽媽往外走,他握了握謝青寄的胳膊走之前還說了些什麼,可謝青寄壓根就沒聽清,木著點點頭。
小馬母子離去的時候正巧碰見去而復返的謝文斌,他眼神直直的,手裡攥著幾本皺巴巴的銀行存摺,盯著大門的方向往前跑,迎面撞上小馬又摔一跤。
扶他起來的時候小馬才發現謝文斌光著的那隻腳血流如注,一瘸一拐,一腳一個血印,他感知不到疼痛,好像在和時間賽跑,他跑的快一點老婆就能多一分活的希望。
這些年他一直住在離母子三人一街之隔的地方,為的就是王雪新在需要時他可以第一時間趕來,可他常年二十四小時開機的電話卻從來沒有響過。
這個酸臭懦弱的儒生終於硬氣一回,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小馬。
他跪在王雪新面前,把存摺、銀行卡、房產證、錢包一股腦塞到王雪新懷裡,任她怎麼推怎麼罵都抱著她的大腿不撒手。
這是謝文斌攢了一輩子的身家。
王雪新怒道:「幹什麼啊你鬆手!」
謝文斌老淚縱橫,哭道:「我陪你治病,我都聽你的……我再也不氣你了,你說什麼我都聽,你打我罵我吧,別有事好不好。這得治病啊……我再也不離開你們了,花多少錢都得治啊,我不要錢,我只要你活著。」
王雪新的掙扎停下來。
這場從謝然童年起就開展的婚姻拉鋸戰役終於宣告結束,王雪新取得了完整的勝利。
她想笑,想冷嘲熱諷,想趾高氣昂地讓謝文斌滾開,可她像謝然一樣管不住心,說出口的話變了樣子,一開口眼淚就先落下來。
「等你這句話十幾年了……早幹嘛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