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目標

第7章 目標

王雪新面色不善,警告般地朝這人腦門上一點:「馬貝貝!你們倆成天就胡鬧吧,早晚進警察局!」

這聲「馬貝貝」將此壯漢嚇得不輕,他黝黑的臉頰面色羞紅,黑里透紫,只盼著王雪新嗓門小一點,求饒道:「小馬,姨,叫我小馬就行!」

一個虎背熊腰,滿胳膊文身的大漢本名居然叫馬貝貝,實在難以啟齒。然而王雪新就住他家隔壁,和他媽是牌友,他與謝然是發小,雙方知根知底,王雪新壓根不吃他這套,抱著飯桶罵罵咧咧地走了。

小馬渾身是汗,齜牙咧嘴地撓著頭皮,終於把這難伺候的嬸子送走,轉頭一看,他家然哥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他抱著個果籃往病床前愣頭愣腦地一杵,手在謝然面前晃了晃:「然哥?你怎麼了?」

謝然一把攥住他的手。

小馬渾身不得勁,餘光察覺到隔壁床老大爺詭異的視線,只想把手抽出,卻被謝然死死抓住。小馬開始害怕,就怕謝然下一秒要和他十指緊扣,誰知謝然只是用力攥著他的手,從頭到腳把他打量一遍。

「小馬?」

謝然聲音嘶啞地開口。

小馬被嚇得不敢吭聲。

「小馬!」

謝然激動得聲音哽咽,手腕一用力,把小馬扯到身前一把抱住,隔壁的大爺受到驚嚇,驚天動地地咳起來。

馬貝貝被他這樣一抱,整個人都不好了,雞皮疙瘩起一身。

其實他今天來,壓根不是單純探望病號,而是來求和的。

一個禮拜前,兩人就追債方式發生分歧,謝然認為盜亦有道,追債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緊,要有技巧。小馬卻覺得謝然的辦法效率太慢,能把錢追回來的辦法就是好辦法,錢追不回來,那多的是辦法還債。

各行各業都有食物鏈和潛規則,他們這些人也不例外,追錢時免不了動手打人,威脅恐嚇,可追不回來錢時,他們也會挨打,也會被人威脅恐嚇。

謝然是他們這群人的「然哥」,可謝然頭上也有大哥。

大哥身邊跟著的打手冷漠無情,又對大哥忠心耿耿,管你是不是自己人,下手絲毫不留情面,追回來錢,也能拿到相對豐厚的傭金,追不回來錢,那就要挨打。

小馬沒有什麼賺錢的本事,只有這個行當來錢最快,也來錢最多,可他被打怕了,和謝然說不能再用老一套的辦法追債。最後二人當著兄弟的面大吵一架,小馬摔門而出,好幾天都互不搭理。

一個禮拜后小馬憋不住,去謝然家裡求和,才被謝嬋告知謝然在醫院,只好抱著果籃摸了過來,結果被嫉惡如仇的王雪新當場撞破。

謝然很快恢復正常,鬆開小馬汗津津的背,仔細將他端詳。

那看法仔細,著實叫小馬毛骨悚然,只感覺自己手背上有幾根毛都快叫謝然給數清楚了,正想抱著對方大腿喊哥認錯,卻聽謝然認真沖他打招呼:「小馬,好久不見。」

謝然的手拍著小馬的胳膊,是好兄弟間的拍法。

小馬瞬間委屈起來,心想哪裡好久不見,明明兩天前還在家門口碰見過。謝然那時還在氣頭上,看見他也不跟他打招呼,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把小馬的心都給瞪碎了!

小馬別彆扭扭,一米八幾的大漢小媳婦般委屈,抱著果籃道:「然哥……我以後不當著兄弟們的面頂撞你,你也不許跟我計較,你做事有道理,我以後都聽你的……給你削個蘋果吧。」

謝然立刻笑不出來了,一把推遠果籃。

他這輩子,上輩子,最討厭的東西就是蘋果!

這個怪癖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見小馬一臉心碎的表情,謝然只好轉移話題,說這幾個月要住店裡,叫小馬回家陪他收拾幾件衣服。

他把針管一拔,抬腳就要走,背後小護士追出來:「你去哪裡?醫生說今晚要留院觀察,要是低燒一直不退可就麻煩了!」

謝然沒聽她的話,心想燒死病死才好,他簡直求之不得。

小馬提來的八寶粥也留給隔壁床的老大爺以作安撫,二人打車回家。

謝然屁股不是太舒服,裡面還含著謝青寄的精液,動一動就流出來,也不知道這小子射進去多少。

小馬估計聞到些什麼,捂著鼻子,委婉地問謝然是不是好幾天沒洗澡,身上有股味道。

謝然一臉尷尬。

要不是走不了路,他真想一路和小馬溜達著回家,告訴他哪哪兒的房子要扒,哪哪兒在幾年後會發展成商業街,叫他先存錢買個店面再租出去。

——如果小馬能活到那個時候。

想到這裡,謝然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身邊坐著,還對自己未來命運一竅不通的小馬。

「然哥,這司機用的是不是iPhone4啊?你有沒有弄點水貨的門路…我也想買一個,正版太貴了。」

謝然抬頭一看,心想iPhone4有什麼好稀罕的,他死的時候iPhone11都快出來了。

「知道了,想辦法給你買一個。」

他知道這個時候謝青寄在學校上課,才敢放心大膽地回家,收拾衣服的時候王雪新聽見動靜,進來探頭一看,也顧不上罵謝然不聽醫生的話,手裡揪著一張紙揩鼻涕。

小馬一見王雪新在哭,登時嚇得六神無主。

「然哥,阿姨好像哭了。」

謝然回頭一看,過去摟王雪新的肩膀。

「我從醫院一出來就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你舅爺走了。」

王雪新眼淚流下,小馬又趕緊點頭哈腰地給她抽了幾張紙巾。

謝然對這個舅爺有印象。

王雪新小時候在他家住過幾年,因此感情很是不錯,上輩子舅爺去世的時候他們一家都回老家奔喪,唯獨謝然躲在店裡,找個借口不肯回去。

他剛跟謝青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湊到謝青寄面前招惹他,為此王雪新還氣得罵他一頓。

估算一下日期,舅爺去世的時間竟然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謝然不好多說,只安慰王雪新幾句,她走後,謝然也不急著收拾衣服,坐在床上發獃,那種躲不過,避不開的無力感又瞬間把他包圍。

小馬湊過來,用肩膀去撞謝然的,以為他在因家人去世而難過,乾巴巴地安慰:「哥,別難過了,我爺爺經常跟我說,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有一定數量的,到了時候就得死,還活著那就是沒到時候,早死晚死都是死。」

他這番不著調的安慰詭異又驚悚,換個人說不得要把他打一頓解氣,可謝然卻覺得很有道理。

他跳海被大媽揪住罰款,跳樓樓頂被鎖,割腕玻璃渣子從樓上掉下去,就連回家拿刀,半路都有媽媽和姐姐殺出來。

可能就是像小馬說的那樣,他死不了,是不到時候,又或者世界上的人有一定數量,老天爺不允許他提前去世來打破這個無人可左右的狗屁平衡。

謝然死不了,可小馬卻快死了。

小馬不知坐在面前的這個人是這個世界的異類,洞悉身邊人未來六年的命運,正悲天憫人地看著自己,可他更不知道自己會在三個月後以一種鮮血淋漓的方式慘死。

他的媽媽伏在他青黑的屍體上大哭,謝然跪在他的墓碑前把頭都要磕爛了,小馬的媽媽撲上去撕打,嚎叫,問死的為什麼不是謝然。

馬貝貝笨拙地撓著頭皮,刺啦刺啦響,掉了一肩膀的頭皮屑。

「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然哥,我嘴笨,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就行,別難過,誰都要死的。」

謝然喉結一滾,平靜地看著這個一根筋,沒什麼文化,卻對他掏心掏肺的發小,突然傾身向前,摟住他的肩膀。

小馬瞠目結舌,雞皮疙瘩起一身,一個「操」字險些脫口而出,他一點都不喜歡被男人這樣抱著!

殊不知在他看不見的角度,謝然胡亂抹把眼淚。

既然誰都要死,那麼他就代替小馬去死好了,反正他也不想活。

這個精神上的懦夫,行動上的勇士死死裹緊遮羞布,心想他終於不是因為無法面對謝青寄,無法面對謝嬋,無法面對媽媽,無法面對這些因他改變命運的人而逃避地尋死。

他要幫助小馬活下去,然後代替小馬去死。這樣他一死,王雪新和謝嬋的命運也會被改變,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原本已經進入倒計時的生命突然被賦予了新的意義,謝然找到苟活下去的動力,他終於為自己的逃避怯懦找到一個英雄般光榮就義的借口。

當天下午,謝然就搬去店裡,並威逼利誘著直男馬貝貝跟他同吃同住。

小馬越想越不對勁,看謝然的眼神充滿著警惕,捂好屁股膽戰心驚地觀察一個禮拜,見他沒有什麼離譜的舉動,才真正放下心。

而謝青寄,出其不意地在半個月後找了過來,把謝然堵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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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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