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聽不到(119)
「小也,」她最近剛看了不少偶像劇,煞有介事地拍他的腦袋,「你多摔幾跤,長大才會變成帥氣的大人哦。」
陳聞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太期盼自己長大了,因為真的很討厭矮她半個頭的自己。
為什麼不能長大得更快一點,長得比她更高,最好年紀再長的比她大一點呢?
在陳琛遽然離世的那段時間裡,葉靈不許他再碰任何與車有關的東西,玩具、圖冊通通不行。
她對賽車產生了心理陰影,而這陰影無法控制地籠罩了還年幼的陳聞也,那時候,他走在路上聽到汽車鳴笛聲都會心悸,後來發展到連門都不願意出,只想要待在安靜的家裡。
葉靈便與他一起待在家裡,甚至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但許馥突然失了個跟屁蟲,還有些不習慣,有次在樓下拿石子砸了他的窗子,喊他出來玩,他有些猶豫,半晌才奶聲奶氣問,「可不可以只在院子里?」
「當然不可以,」許馥蹙起眉來,她問,「你出不出來玩?不出來玩,我走了。」
陳聞也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他一雙黑眸泛著霧氣,沉靜地望著她,望到她都有點心虛。
「你不要害怕,小也。」她想了想,道,「我很會過馬路,我會認真仔細地看路況,也會很小心。我會保護你。」
他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她輕輕拉住他的手,他立即將她攥得更緊。
許馥以為他害怕,再次出聲安慰,「磕了碰了也不要緊,我會治好你。」
陳聞也搖搖頭。
他不再害怕車子了,他發現他其實更怕許馥丟下自己。
再說,如果車流真的有那麼危險,她孤身一人怎麼能行?
他不能害怕,他要保護她才可以。
陳聞也家的賽車玩具扔了一個遍兒,許馥家的倒是整理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他看到也不坐進去玩兒,惹得許馥不高興。
「專門給你買來玩的,」她噘起嘴問他,「怎麼不玩?」
陳聞也瞥了一眼,低聲道,「我不喜歡。」
許馥很篤定,「不可能。我不相信。」
他架不住她的強勢,在她的半拉半拽下,重新坐回玩具車裡。
沒想到只是握上方向盤,就覺得充盈的開心。
她伏在車旁看他唇角微微上翹的模樣,也很滿意地笑起來。
「我今天在學校學到,恐懼好像和勇氣是反義詞,」她一雙眸明亮,笑眯眯地講給他聽,「你猜它們為什麼是反義詞呢?我想了好久,終於想明白了——」
「因為你只要面對恐懼,就會變成勇氣。」
後來,在曾經無數個疲憊的、沮喪的深夜裡,陳聞也不停地為自己打氣,想象自己成為世界冠軍之後,出現在她面前的模樣。
她還會不會記得跟屁蟲一樣的自己?
還會不會記得他們朝夕相處的那些夏天?
吊床旁邊永遠有屬於他的小馬扎,洋娃娃旁邊永遠有輛拉風的賽車。
許馥旁邊也應該有陳聞也。
沒有她的時候,賽車都不知道要開往哪裡去。
陳聞也拽著那狗繩,漫無目的地逛到了公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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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時間,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回了家,小區公園裡的鞦韆空空蕩蕩,無人問津。
陳聞也遛狗遛得累了,往那鞦韆上一坐,發覺自己早已比她高得多,但和小時候也仍然沒什麼差別。
他又想起同樣年幼的許馥來。
在那個有著溫柔月光和星空的夏夜,她曾站在這個鞦韆前,笑意盈盈地問他,「明天要比賽了,緊張得不敢回家么?」
然後撫上他的發頂,「輸也沒關係。」
「被偏愛的小孩,不需要奪冠。」
姐姐一向最會哄人了。
就算知道是騙人,他的心跳也忍不住在那月光之下加速起來。
「不過,」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如果你真的得了冠軍,也會有特別的獎勵哦。」
「什麼獎勵?」他從鞦韆上跳下來,跟著她回家。
路燈拉出兩人長長的身影,她散漫道,「唔,什麼獎勵都可以吧,你要回家問靈靈阿姨。」
「你的獎勵也可以?」
「我的獎勵?」她扭頭望他,生怕他提出什麼無理要求來,謹慎道,「那要世界冠軍才可以。」
陳聞也那時就已經知道許馥的甜言蜜語和言而無信,他覺得自己才不會那麼幼稚白痴,真的把她一句戲言當真——
承諾,就是要寫下來才可以。
磨人他倒是最擅長,他磨著許馥履行她的承諾,她被煩得不行,惱怒之下直接給他寫了一份保證書,甚至偷偷去沾了黎茵的口紅,按下了手印。
也不知道是有多不相信他能當上世界冠軍。
……實在是可惜。
野寶在腳邊「汪汪」地叫了起來,陳聞也一個沒注意,還真的滑了手,讓它掙脫了,撒歡地跑了出去。
這傻狗真的——
他抬起眼來,看到不遠處的女人蹲下身來,笑著揉了揉那狗頭,輕柔地喊它「野寶」,然後站起身來,望向他的方向。
月光徐徐灑下,她的身影和記憶里慢慢重疊起來,陳聞也睜大眼睛望向她,生怕又是個夢境。
「陳聞也,」她的聲音打破了這靜謐,「……東西是你送的么?那些甜品,鮮花,雜七雜八的禮物。」
他一顆心高懸起來,七上八下的,但也只能老實承認,「……是我送的。」
「你是我的追求者?」
「……對。」
「有你這樣追求人的么?只送禮物也不聯繫。」
「……我以為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完成身份的轉變。」他喉結滾動,聲音緊巴巴,「就是……從糾纏的男人到正經的追求者之間。」
許馥輕輕地笑了一聲。
她慢悠悠地調侃他,「你想要的身份還挺多。」
「我的病人,我的弟弟,我的男朋友,糾纏我的男人,我的正經的追求者……未來難不成還想當我的老公?」
陳聞也抿住唇望向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用不著難不成,他可太想當她的老公了。
「之前我就想問你,」她拉住那狗繩,在小狗興高采烈的環繞中一步步向他走近,「……你憑什麼帶走我的小狗?」
「你的……」陳聞也覺得心跳隨著她的逼近瘋狂加速,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她,一時好像失去了言語的技能,結結巴巴半天才道,「……你當時說,這是我一個人的小狗。」
「還有一隻呢,」她挑挑眉,道,「還有一隻,是我一個人的小狗。」
陳聞也怔怔地看她,她被那眼神看得不自在起來,問,「說你呢,沒聽到么?」
她主動地拉了他的手,笑了,「回家了,也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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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像在做夢一樣。
陳聞也現在在心中深切地感謝許知遠。
那天他獨自一人回到了他們的家,機械地開始收行李,一個行李箱沒塞到一半就徹底崩潰了。
怎麼能收得完?
他後悔了。
他就要做最糾纏她的男人,討厭就討厭吧,他真的離不開她——
思緒混亂之際,有人按響了門鈴。
他混混沌沌地打開了門,與拎著一堆東西來找女兒的許知遠面面相覷。
陳聞也立即清醒過來,他立正站好,「叔叔好。」
還忙伸出一隻手去,「我是陳聞也。」
「你,」許知遠眯起一雙眸來,危險地打量他,並沒有握他的手,只問,「你怎麼在我女兒家裡?」
「許馥在北京參加學術論壇,叔叔。」陳聞也乾巴巴地道,「您請進。」
許知遠進來環視了一圈,發現家裡簡直大變樣。
終於有了點人氣兒,跟他印象中明哲保身的女兒很是不同。
……不過這小子,倒插門啊?
他這才多看了陳聞也兩眼,回憶跟著慢慢浮現,「你是陳琛和葉靈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