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章 家國巨變（一）

清姿回到自己的西院，將今日馬球場發生的事跟雲懷珠1講，雲懷珠也瞬間蒼白了臉，顫抖的手輕撫女兒面頰，盈盈水眸里滿是疼惜：「可憐的孩子，你受委屈了！這不是你的錯，怪只怪那朱友倫好色無行，崔公子太過魯莽……」

清姿的淚水1下子就下來了：這就是親娘和嫡母的不同，嫡母指著她鼻子罵她是禍水，親娘卻只是千般地護著她。

清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委屈，哭著將齊夫人罵她的話轉述：「她說我是紅顏禍水，說夏家若被我牽連，我還有何面目活下去……」

雲懷珠渾身1顫：這話表面罵的是女兒，其實罵的是她吧，是夏謹言的正妻藏在心中多年，早就想罵她的話吧？

雲懷珠將女兒摟進懷裡，緊緊抱住：「不會，不會，夏府不會被牽連！這事跟你何干，眾目睽睽都看見了，打死朱友倫的是崔公子，又不是你！若說崔公子是因為你才對朱友倫下手，可那也是朱友倫對你起歹意在先，又不是你勾引他！」

雲懷珠說著說著，忽然1陣氣緊，她張口呼吸，卻1下子咳起來，嚇得清姿忙為娘親撫胸順氣，後悔得眼圈都紅了：「娘，你不要緊吧？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擔心！」

她後悔不迭，暗自責怪自己不該把今天的事告訴娘親。娘親的病才好些，哪裡經得住驚嚇擔憂。

雲懷珠咳了1會，終於平緩下來，清姿1邊扶她去床上躺著，1邊朝外呼喊丫鬟：「春鶯，倒1杯熱水來！」

從春鶯手裡接過水盅，慢慢地喂雲懷珠喝了兩口，見她臉色稍稍緩過來1些，清姿在她床邊坐下：「娘，你別擔心，爹已經交待母親給她娘家親戚寫信，你知道的，齊家不少人都在朱溫手底下效力……」

話雖這樣說，雲懷珠還是每日擔著心，本來已經好轉的嗽疾又發作了。

清姿忙讓下人去抓了葯來，她每天親自到小廚房看丫鬟給娘親煎藥，這日她正守在爐子前，綠蒻跑進來：「小姐，少爺找你！」

清姿迎出來，見夏魯奇步履匆匆，神色凝重，不由心中1緊，猜到可能是崔公子的事有消息了。

果然，夏魯奇1走近就說道：「崔胤派他新組建的龍武軍，闖到神策軍營中把崔公子救出來了。」

清姿微微睜大了眼：「朱友倫的親兵們肯放人？」

夏魯奇搖頭：「聽說龍武軍殺了1大批朱友倫的親兵，崔胤和朱溫這回只怕要撕破臉了……」

清姿嘴角浮起1抹雪蓮般的冷笑：「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她對朱溫和崔氏父子均無好感，在她心中，他們都是1丘之貉，1群爭權奪利的亂臣賊子罷了。

「崔府剛派人來了……」夏魯奇朝妹妹臉上望了1眼，遲疑著道，「他們把婚事退了，並未提朱友倫之事，只說崔公子患了疾病，目前不宜娶妻生子……」

「哦。」清姿淡淡應了1聲。

「你別難過，日後……」

夏魯奇還未說完，清姿笑起來，玉頰綻開淺淺梨渦：「我難過什麼，崔4入必定認為我是紅顏禍水，不詳之人，給他家公子惹禍上身了。」

夏魯奇細看清姿神情，見她眼裡閃著嘲諷的光芒，卻並無傷心之色，當下舒了1口氣：「還以為你心儀崔鄰，他長得那樣白凈秀氣，李亞子不也長那樣嘛！」

清姿瞪大了眼，輕輕在夏魯奇腦袋上拍了1下：「居然拿崔4入的兒子和亞子哥哥比！」

「哎喲！」夏魯奇佯裝疼痛抱頭躲開。

清姿咬著下唇，忽然眼裡1陣酸澀，忙別過臉去。

亞子哥哥……

那個在陽光燦爛，落葉金黃的清晨，突然從窗戶後面探出頭來，朝她嘻嘻笑著，彷彿皎月破雲而出的少年……

那個聽見丫鬟辱她娘親，站出來幫娘親說話，稱讚娘親是艷絕塵寰的仙子的少年……

那個在她面前彎下腰，黑亮剔透的眸子閃著寶石般光芒，溫柔地問她：「我教你騎馬，想學嗎？」的少年……

世上怎麼可能有人比得上他！

……

半個月後，朱溫接到侄子朱友倫的死訊，悲憤欲絕，立刻派遣幾位幕僚前往京城查明死因，並收殮朱友倫遺體。

崔胤卻嚴密封鎖了朱友倫的真實死因，只對朱溫的幕僚說，是打馬球時不慎墜馬而死。

又說天氣炎熱，屍體無法保存，然後交給朱溫的幕僚們1具已經腐爛得無法推測死因的遺體。

幕僚們又問，為何朱友倫的親兵們也被殺了，崔胤如此解釋：朱友倫死後，親兵們借題發揮，在神策軍營中鬧事，驚動了聖上，皇帝下詔命龍武軍前往鎮壓，殺了大批鬧事的梁軍。

雖然崔胤百般封鎖消息，但到底紙包不住火，幕僚們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朱友倫是被崔胤的兒子打死的。

回到汴梁后，他們稟報了朱溫，朱溫勃然大怒，上表皇帝，要求將崔胤父子收捕下獄。

天子如今是個傀儡，朝廷里是崔胤說了算，朱溫的奏表自然被駁回了。

這年7月底，朱溫命侄子朱友諒率領7萬大軍，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浩浩蕩蕩殺向京城。

這幾年，朱溫虎步天下，往北打得李克用差點逃到塞外，往東吞併兗鄆、淄青，向西收服河中，1時間威震群雄，無人能敵。

年初又打敗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將天子從鳳翔救出，立下勤王之功，被天子冊封為梁王。

此番朱友諒帶兵進攻京師，1路上各州郡望風歸降，潼關守將直接打開關門，放梁軍入關。

這天黎明時分，清姿半夢半醒間，隱隱聽見1陣陣悶雷般的巨大轟鳴。

接著，丫鬟綠蒻驚恐萬狀地奔了進來：「小姐，梁軍攻城了！」

清姿猛地坐了起來，連忙奔向雲懷珠的房間，只見她倚著門框，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

「梁軍開始攻城了？」

「長安城守得住嗎？」

「皇上是不是又要跑了？」

下人們都奔了出來，1個個驚慌失措，議論紛紛，伸著腦袋朝轟鳴聲傳來的方向張望。

「別吵了！都安靜，該幹嘛就幹嘛去！」清姿站在廊上對院中喧嘩不安的下人們嬌喝，然後上前扶住母親，安撫道，「娘，別怕，我聽哥說，崔胤數日前已經分派了各處防守。除了他新組建的龍武軍，還有神策軍在朱友倫死後，也歸附了崔胤。崔胤讓哥的師父孫德昭統領神策軍，防守長安城東邊的幾大城門。」

清姿話未說完，不知從哪裡傳來1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整個宅邸都在顫抖。

接著又是數聲巨響，彷彿有個巨人在拚命搖撼著長安城。

清姿臉色慘白，連忙扶住娘親。與其說是她在攙扶雲懷珠，不如說她緊緊攥著娘親的胳膊，尋求某種支持。

這天，夏府1直能聽見巨木和樓車撞擊城門的巨響，連房樑上的灰塵都被震得不住簌簌落下。

後來清姿爬到後院牆上，看見東邊城門方向火光衝天，濃煙瀰漫，隱隱約約有喊殺聲遙遙傳來。

夏魯奇過來了1趟，告訴清姿和雲懷珠，長安城已經戒嚴，千萬不要出府。

「爹爹呢？」清姿擔心地問。

「進宮了！5品以上文武百官都進宮了！」

「皇上又準備逃跑？」

「目前還不知道……」

夏魯奇沒有久留，匆匆回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