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章 少女心事（一）

夏府東院練武場。

夏魯奇正在練習飛刀。

陽光下，4柄飛刀接連破空而出，劃過凌厲的銀光，「鐸、鐸、鐸……」準確地插入了圓形的靶子中心，刀柄還在微微搖晃。

這時，夏魯奇看見清姿從樹影婆娑間步履輕快地走來，長裙曳地，身姿窈窕，高綰的髮髻只留了兩綹散發飄垂於鬢邊，越發添了幾分清雅靈秀，遠遠望去宛若洛神仙子，凌波而來。

等她走近了，夏魯奇才發現，她嬌美絕倫的面龐蒙了1層怒色，澄亮的杏眼瞪得圓圓的，氣哼哼地喚了1聲：「哥！」

「咋了？發生何事？」夏魯奇停下練功，從場邊木架扯下1條布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肉虯結，浸潤著油汗，泛著古銅色的健康光澤。

「都怪你！」清姿紅艷艷的小嘴嘟起老高。

「我咋了？到底發生何事？」夏魯奇2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日你師父見了我，問了我好1通莫名其妙的話，你可記得？」清姿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夏魯奇打小喜歡舞槍弄棒，夏謹言還在淄青節度使府當幕僚時，小小的夏魯奇就經常在節度使府的校場玩耍，觀看淄青鎮的軍校們練武。

齊夫人的娘家是青州當地豪強，莊園連雲，富比王侯。為了夏謹言的仕途，齊夫人花了不少錢賄賂淄青鎮的監軍宦官，後來這個宦官調回朝中，便向皇帝舉薦了夏謹言。

不久夏謹言調任朝職，舉家遷入長安。齊夫人從娘家帶來大量金銀財寶，購置了豪宅，又為夏魯奇聘請了禁軍指揮使孫德昭為師父，教夏魯奇習武練功。

清姿嘴裡的「你師父」，說的就是孫德昭。前些天孫德昭來教夏魯奇武功時，正好遇到了清姿，頓時驚為天人，叫住清姿，問了好1會兒話。

「師父不就問了你芳齡幾何，是否許了人家。咋了？」夏魯奇還是雲里霧裡，1臉懵懂。

「你想想，問1個姑娘家這些問題，還能為了啥！」清姿見他愚鈍，氣得直跺腳。

夏魯奇拿著布巾的手停在後脖頸處，保持這個動作紋絲不動，歪著頭想了1瞬，搖頭道：「不會不會，你想多了！師父和師娘感情深厚，他從未動過納妾念頭。再說咱爹可是朝中4品大員，能讓你去做小嗎？」

「不是他自己，他必是受人之託！」清姿秀麗眉間猶有怒色，「剛才綠蒻告訴我，相府來咱們府上提親！崔相如今是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怎麼會突然想要跟咱們家聯姻？必是你師父跟崔相說了什麼！」

「啊？」夏魯奇也驚住了，「相府來提親了？」

「都怪你！」清姿潔白貝齒咬著下唇，眼圈都紅了。

「哎，跟我有何關係！就算師父他多嘴，跟崔相說了什麼，那也與我無關啊！」夏魯奇大呼冤枉。

「若不是你那天突然叫住我，你師父又怎會注意我？」清姿還是不放過他，用那雙嫵媚動人的眼睛，恨恨地瞪著哥哥，「我好好地走路，你叫我作甚？」

「我……」夏魯奇簡直百口莫辯，在府里遇到親妹子，打聲招呼不是很正常嗎？

「你惹出來的事，你負責應對！」清姿偷眼瞧了哥哥1眼，見他1臉歉疚，越發得了勢，噘嘴道，「你去幫我把這門親事拒了。」

「我去拒了？」夏魯奇張大了嘴，「你的婚事，該是爹娘做主，我如何去摻和？」

「這門親事爹不會同意的，對吧？」清姿盯著哥哥臉上的表情，希望從他那裡得到認同，「我聽說『崔4入』能再次入朝拜相，都是因為宣武節度使朱溫舉薦，朱溫如今雄霸1方，皇上不敢得罪，但凡朱溫舉薦的人，皇上不得不提拔。爹1向鄙薄朱溫為人，肯定不願與朱溫的親信攀上關係。」

「『崔4入』，哈哈……你也知道這個綽號？」夏魯奇用布巾擦著汗，忍不住笑起來，「崔胤4次遭貶，4次重新入朝，這在大唐歷史上只怕也是頭1個。此人當真太能鑽營了，堂堂進士及第，又出身衣冠大族——清河崔氏，居然要靠攀附藩鎮以求晉陞。不過……」

夏魯奇忽然認真地看著妹妹：「崔相雖然不是什麼賢臣良輔，但他家的公子我見過，1表人才，談吐不俗，1看就是簪纓世家的貴公子，和你年齡也相當，你真嫁了他倒也不辱沒你。」

「什麼？」清姿杏眼瞪得溜圓，柳眉高高挑了起來，「我正要告訴你，這門婚事，爹肯定不贊成，但母親就不好說了。你家好幾個表兄堂舅都在朱溫手底下做事，母親這些年1直在慫恿爹爹投靠朱溫。」

說到這裡，清姿靈動的眸子里閃過1抹慧黠：「現在只有1個法子，就看你願不願意幫我。你去跟爹說，那崔公子是個成日間花天酒地，混跡秦樓楚館的紈絝子弟。說他有1天把平康里1位花魁娘子打了，就因為別人伺候得不合他心意，他就把人打成殘廢，還毀了容。你如此1說，爹斷不會同意這門親事，母親也不好再勸。若她勸爹把我嫁給這種人，爹會懷疑母親故意虧待庶出女兒。」

（清姿說的「母親」指的是齊夫人）

夏魯奇聽得連連咋舌，瞠目結舌地望著夏清姿，半晌才道：「可這……這都是栽贓造謠……從來沒聽說崔公子他去過平康里（長安城妓館雲集之處）……」

「這我不管，你惹出的禍事，你得幫我消了這禍！」清姿噘嘴撒嬌，她眉目清麗，姿容絕美，撒起嬌來甜美得猶如鮮嫩的水蜜桃，讓人恨不得咬她1口。

夏魯奇最受不了這個國色天香的妹妹撒嬌，當下哄道：「好了，好了，我去跟爹說……只是……你為啥不願意嫁給崔公子？」

「這還用問，我跟爹1樣鄙薄朱溫和他那**的宵小之徒！」清姿撇了撇小嘴。

夏魯奇朝清姿潔白修長的脖頸瞥了1眼。他知道她脖子里1直用絲繩掛著晉王世子送她的金指環。

想到妹妹的心思，夏魯奇心中越發歉疚——當初，正是他母親拒了晉王的提親。

「好，好，我儘力幫你就是了。」夏魯奇用安撫寵溺的口氣道，「你也別急，爹入朝尚未回府，此事我娘也做不了主，必會等爹回來再商量。等爹回來，我幫你跟他說。」

傍晚，夏謹言下朝回府，聽說崔胤請了媒人上門提親，當即對齊夫人說：「不行，不能應了這門親事。崔胤這無恥佞臣，攀附朱溫，倚靠藩鎮勢力爬上宰相之位。拜相那日他大宴賓客，那副小人得勢的嘴臉，簡直令人作嘔！」

齊夫人苦口婆心地勸道：「如今朱溫已是天下第1大藩鎮，往東吞併了兗鄆，向西拿下了河中，往北又將魏博、昭義收為屬地。

「去歲更是大敗李克用，把晉陽都圍了，李克用差點棄城逃到塞外。如今連天子都畏懼朱溫，但凡朱溫舉薦的人，天子都予以提拔。咱們怎麼開罪得起他的親信？」

勸了半日，夏謹言終於有些意動。

正當此時，已在門外偷聽許久的夏魯奇突然衝進來大叫：「爹，絕不能把妹妹嫁給崔鄰那個混賬！」

遂將清姿教他栽贓崔公子的那些話說了1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