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 崔府提親

當晚，夏謹言回府後，剛用過晚膳，回到齊夫人卧房，悠閑地喝著餐后茶湯，齊夫人便說明了日間拒婚1事。

夏謹言1口茶水噴了出來，嗆得不住咳嗽，丫鬟上前給他撫背捶胸，被他1把推開：「咳咳……下去下去……咳咳……把門掩上！」

他好容易緩過來，大口喘息著問道：「你這是何故？」

齊夫人面不改色道：「我可捨不得咱們的閨女嫁到遙遠的河東去。」

「這……」夏謹言1時無語，又咳嗽了起來。

「再者，雖說你和晉王私交不錯，但我們還是不要跟河東綁得太緊。」齊夫人不緊不慢地說道，「去歲李克用忙著跟鳳翔、邠寧、華州3鎮鏊兵，宣武軍節度使朱溫卻趁機將兗鄆之地收入囊中。聽說，李克用曾派義子李存信前往援救，卻被魏博節度使半路截殺，鎩羽而歸。那朱溫勢力急劇擴張，連我堂兄族弟他們都投降了朱溫，如今在兗鄆2州幕府中做事，咱們不如也……」

夏謹言猛地拍打椅子扶手：「什麼？你要我攀附朱溫？那朱溫原是碭山農民，加入黃賊匪兵，4處搶掠，荼毒生靈。其後又背叛黃巢，改投朝廷。朝廷不念舊惡，封他為節度使，結果皇帝有難，他不來勤王護駕，倒忙著吞併土地，擴張實力……」

齊夫人挑起精心描過的眉，淡淡冷笑：「你以為李克用真是為了護駕而來？他不也是借著勤王之名，行擴張之實！你忘了去歲天子下了多少道旨意，讓李克用不要對李茂貞趕盡殺絕？若李克用果然擊殺李茂貞，必將鳳翔之地據為己有，屆時他的勢力進入關中，唐廷還能安然無恙否？」

夏謹言爭辯道：「然而晉王到底不曾抗旨！當初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約同晉王1道起兵對抗朝廷，我奉朝廷旨意前往曉諭，晉王對我剖肝瀝膽，向我承諾對唐廷絕無2心！」

齊夫人細細的眼裡掠過1絲高深莫測的幽光：「你信他，皇帝可不1定信他。你作為朝廷命官，還是不要和藩鎮過從甚密，締結婚姻就更是不必。即便夫君真想倚重藩鎮為援，我看河東還不如汴梁……」

夏謹言1聽就火了，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我跟李克用斷交，改投朱溫啊？

唐末以來，藩鎮勢大，財權人事權自專，朝廷號令不行。故而，朝中的大臣和宦官無不結交藩鎮，引為外援。這已是朝廷公開的秘密。

當然，各大藩鎮也在朝中籠絡大臣，作為自己的耳目。

如果夏謹言真的結了這門親事，那他就成了李克用的親信，將來免不了要為李克用在朝中打探消息，窺視皇帝的行動。

夏謹言雖然堅信李克用不會篡唐自立，但唐末的藩鎮1向跋扈，李克用也不例外，也曾做過提兵威脅朝廷之舉。

夏謹言內心還是站在唐朝1邊的。跟李克用結交，無非是想幫朝廷制約和安撫強藩，他並不想跟李克用站到1條船上去。

所以齊夫人拒婚這件事，他想了想，倒覺得也無不妥。

但1聽到齊夫人勸他攀附朱溫，頓時怒氣上來了：「朱溫是個什麼東西？當初他的汴州被黃巢圍得水泄不通，是李克用率沙陀騎兵救他脫困。之後，朱溫以酬謝為名，在上源驛設宴招待克用，將克用灌醉后，卻在半夜火燒驛館，欲置克用於死地。克用帶去的3百親兵死傷大半，最後只剩十幾人拚命護衛著克用逃出來！此等臉厚心黑，忘恩負義之徒，我豈會去攀附於他！以後莫再提了！」

齊夫人默然聽著，冷冷1笑，不再多言。

夏謹言又道：「晉王這頭的婚事既已拒了，也莫再提起，千萬別讓清姿知曉。既是你拒了這樁婚事，日後你留心著為清姿找1戶清貴人家便是。」

齊夫人雍容富態的臉上堆起慈和笑意：「這個自然，夫君放心吧。」

第2天，夏魯奇向母親房中的大丫鬟竹溪打聽消息，得知父親竟然贊同母親拒婚之舉，不禁大出意外。

隨後細細盤問竹溪，父母談話的內容。竹溪拚命搜索記憶，大致講了1些。

夏魯奇心想：看來父親還是不願與藩鎮勾連太深，唯恐從此捲入爭權奪利的漩渦，再難全身而退。

夏魯奇嘆息1聲，回到房中，拿出李存勖的信箋，默默念道：1葉落，褰珠箔。此時景物正蕭索。畫樓月影寒，西風吹羅幕。吹羅幕，往事思量著……

從來不愛詩書，只是粗通文墨的他，忽然第1次感受到詩詞中蘊含的傷感之意。

他將信箋放到燭火上，看著火舌將李存勖那清遒洒脫的墨跡1點點吞噬……

3年後。

春光明媚，柳絮紛飛，柔和的暖風輕輕拂過，將幾朵粉色的桃花瓣從窗口吹了進來，飄落到窗下伏案書寫的少女髮髻上。

清姿前兩日剛剛及笄，1頭濃墨般烏黑亮澤的秀髮綰了起來，層層疊疊地在頭頂盤成了如意髻，插了1支梅花白玉簪，露出白天鵝般潔白優美的脖頸。

「1葉落，褰珠箔。

此時景物正蕭索。

人去玉樓空，雁來歸夢殘。

歸夢殘，晚風生秋怨。」

飽蘸墨水的紫豪懸在半空，片刻后，塗掉「雁來歸夢殘」，寫上「雁杳歸夢寒」。

纖長秀眉輕蹙，小巧櫻唇微微翕動，逸出婉轉動聽、宛如弦樂的低低吟誦聲：「雁來歸夢殘……雁杳歸夢寒……哎呀，都不好，春光懶困的時候寫不出悲秋之詞……」

清姿長嘆1口氣，手托粉腮望著窗外。忽然，1層晶瑩的淚水慢慢從長睫下浮起。

「亞子哥哥，當年你和我沒填完的那首詞，你後來填完了嗎？」

清姿喃喃低語，腦海里倏地有1句靈感滑過，忙提筆蘸墨，正要落紙，忽然庭院里傳來急促腳步聲，伴隨著高亢激動的呼喊：「小姐！小姐！」

清姿以手扶額，將飽蘸墨水的紫豪筆扔到硯台邊：死丫頭，把我的靈感都打斷了！

「小姐！大喜！大喜啊！」丫鬟綠蒻1陣風似地颳了進來，跑得氣喘吁吁，卻掩不住滿面喜色，「你知道嗎，我剛才……剛才聽大房的竹溪說，相府……相府派人來提親了！」

清姿心裡咯噔1下：「是向我哥提親？」

「不是，不是！」綠蒻手扶桌角，大口喘著氣，眉飛色舞地說道，「是替崔公子向小姐你提親！」

清姿臉色大變，纖纖玉手1把將桌上寫滿詩詞的竹紙揉成了團。

「小姐？」綠蒻嚇1跳，囁嚅道，「你不高興？」

「你先莫要告訴我娘，我去去就來。」清姿說著站起身，提著裙子就疾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