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總攻
「傻話!我已經負了傷……」周良才掏出了用防水油紙包著的地圖。
紙包上已經染上了血,周冷盤把紙包遞給王振華,急促地說,「快,你把它帶走,……」
「班長,我不能丟下你,我背你走!」王振華帶著哭聲要求。
「王振華同志,別忘了,你是1個革命戰士,是志願軍的偵察員。」周良才1變平時的溫和聲調,厲聲說。
王振華瞪圓了眼睛,狠狠咬住下唇,接過了紙包。
「這可比生命還重要,1定要送出去。」周良才嚴肅地說,又費力地側了下身子,掏出那柄短劍,「把它也帶上。記住,不管有什麼困難,1定要找到游擊隊和梁隊長!」
「是」王振華接過短劍,已是滿眶淚水了。
「快走,我掩護你。」
「班長·······」
王振華哽咽地叫了1聲,他怎麼能把班長留在這裡呢?
「我命令你,快走。」周良才聲色俱厲了。
王振華猛拭了1下眼淚,1轉身,向山頭上的林子深處跑去。
敵人用手榴彈炸開了鐵絲網,從鐵絲網裡衝出來,迅速地向斜坡上逼近。
周良才掙扎著向土堆上挪動了1下身子,突然向敵人射了幾個點發,敵人又卧倒了。
周良才盡量節省著子彈,只打最逼近他的敵人。
他心裡估計著王振華跑出去的距離,儘可能地拖住敵人。
敵人越來越多了,周良才扔出了最後1顆手榴彈,又1次端起槍來勾下扳機。這時候,槍口裡只吐出1發子彈,槍聲就突然啞了,子彈打光了。
敵人聽見沒有回擊的聲音,也逐漸停止了射擊,小心翼翼地向坡上爬來,1個戴軍官帽的漂亮國鬼子叫喊著什麼。
周良才聽不懂漂亮國鬼子在叫什麼,可他感覺到,敵人在叫喊「捉活的」,或者是叫喊「投降吧」。他冷笑了1下異常鎮靜地環顧著左右,想尋找石塊。
忽然間,他看到了左前方不遠處那兩顆小刺杉。地雷!他心裡1動,脫下頭上的偽軍帽摔到腳下,毅然向這兩顆小樹跟前爬去。
太陽已經升高了,草地上1片明亮。周良才咬著牙,忍著痛,抓住草莖,努力移動著身子。他爬著,感到了陽光照在臉上的溫暖,和草地上青草的芬芳氣息。
奇怪的是,有1瞬間,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了1個多年前的景象。那還是在解放前,他在那個礦上做苦工的時候,有1回因為向鞭打他的工頭回了手,於是被工頭和1幫打手拖到曠野上,打得昏了過去。
醒來以後,他也像現在這樣,忍著痛,咬著牙,抓著1把把的青草向前爬。他還處於半昏迷中,只有陽光的溫暖,和青草芬芳的氣息,使他感到自己還活在人間。
他高興自己還活著,活著就能報仇,他懷著滿腔仇恨爬著,爬著,1直到同班的工友們發現……
敵人就要逼近他的身邊了,周良才終於爬到了杉樹旁。他停住了,他的眼光,落在那顆藏在草叢中的地雷上,噴著草綠色油漆的絆腳雷,同草從混成了1個顏色。
細細的發亮的鋼絲拉向兩邊的杉樹。他伸出手去,可是,還沒有握到那細細的鋼絲,就昏迷過去了。
漂亮國鬼子畏畏縮縮地圍了上來,敵人知道這是他們的布雷區,畏懼地,小心翼翼地沿著土溝走到周良才身旁。
4個漂亮國鬼子圍住了周良才,叫喊了幾句什麼,可是周良才昏迷著,1動不動。
這幾個敵人用渾濁的喉音,急促地交談著什麼。也許,他們在講,怎樣把這個身上淌著血的中原人從地雷旁邊弄回去。
也許,他們在議論,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有個鬼子彎下腰來,用手去撥動周良才的腦袋。
這時候,周良才從昏迷中突然醒過來了。
他微微睜開眼睛,出現在他眼前的,是1支支衝鋒槍烏黑的槍口,是抓著這些槍支的多毛而難看的長手臂,是俯下身來的那個漂亮國鬼子的高鼻子和凹眼睛。
這個鬼子用野獸般的目光盯著他,又1次用手來撥動他的腦袋。
「住手,狗東西……」周良才用全身力氣大喝1聲,猛地抬起身來,用手抓住了眼前的鋼絲。
就在這1瞬間,他看到這些鬼子的臉上突然出現了異常的恐怖表情,他看到這些野獸驚恐地,本能地向後閃去。
周良才身上頓時湧起了1股強大力量,驟然站了起來。就在他頂天立地般站立起來的同時,他的手1下子就拉斷了那根發亮的細鋼絲。
「轟!」
1聲爆炸,震動了整個山谷。
山坡上冒起了1團硝煙和塵土,久久沒有消散。英雄的偵察班長周良才,和4個敵人同歸於盡了!
山坡上下的漂亮國鬼子驚得肝膽俱裂,1下子全都伏倒在地上。
爆炸聲在山谷里久久迴響著,傳得很遠很遠。爆炸聲停息了以後很久,這些伏在地上的漂亮國鬼子,才心驚膽戰地爬上前來。
在離開爆炸地點十多米遠的地方,他們拾到了1個醬黃色桿兒,黑漆斗兒的煙斗。這煙鬥上,有著1行整齊的中國字:「祖國——我的母親」。
王振華懷著難以抑止的悲憤心情,在路陡林密的山樑上踉踉蹌蹌地走著。
落葉松和槲樹任意生長的樹枝雜亂地交叉著,高大的樹木之間,小灌木叢密密地擠在1起,組成了1層層綠色的籬笆,到處攔阻著他的去路。
枯枝的梢尖和杉樹錐子般的針葉,不時勾住他的衣服,劃過他的臉,可是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他走著,攀登著,機械地用手推開這些樹枝,憤怒地,不顧1切地強行闖擠過去。好像只有趕快走出這個令人窒息的樹林,才能使他心頭略為好過1點。
方才,他剛剛奔到山樑的1個彎坡上,便聽到了遠處的地雷爆炸聲。
王振華從彎坡的林子邊上,望到了爆炸的煙塵,這1聲爆炸,是在槍聲停息好1陣之後發生的,王振華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班長!」他喊了1聲,把1直緊緊捏在手裡的短劍向樹上猛1插,就伏在樹身上,就像孩子般的嗚咽起來。
他的肩膀急劇抖動著,悲痛燃起了他心頭的怒火。他渾身血液沸騰,幾乎要大吼起來,報仇!馬上去給班長報仇。
他猛然抬起淚水模糊的圓臉,把衝鋒槍1提,就要邁步向剛才來的方向奔去。他要衝回去,把所有子彈都打進漂亮國鬼子的胸膛。
他使勁拔下深深插入樹身的那柄短劍,他的眼光,忽然停在閃閃發亮的劍身上了。
1瞬間,好象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頭上觸動了1下。
短劍的光芒,就象班長嚴厲的目光在注視著他,他耳邊頓時又響起周良才幾乎發火的聲音:「王振華同志,別忘了,你是1個革命戰士,是志願軍偵察員。」
「這比生命還重要,1定要送出去……」
王振華剛要邁出去的那隻腳停住了,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慌忙地用手摸摸胸前的口袋。他的指頭觸到了袋裡那份包著油紙的,折成方塊的地圖。
在這份地圖上,周班長用自己的鮮血寫下了敵人炮群的座標。立刻把這份「比生命還重要」的地圖送到尤隊長手裡,報告師首長,這是班長交給他的任務,是班長用生命來掩護他,讓他去完成的任務。
王振華從悲憤中清醒過來了。
「班長,你放心,我1定完成任務。」他望著遠處的硝煙,在心裡喊。
他藏好短劍,用拳頭擦掉淚水,轉過身來,以加倍的力量在林子里疾走著,把滿腔怒火都發在擋道的樹枝上,悲痛時時襲擊著他的心坎。
從昨天晚上以來,他和班長在1起所經歷的戰鬥過程,又1件件1樁樁地重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痛心地意識到,他失去了諄諄教導他的好班長,再也見不到班長那鎮靜的,永遠充滿著信心的臉。
再也見不到他那對微微眯著的眼睛,和從這對眼睛里射出來的溫和親切的目光,再也聽不到班長不慌不忙的,幽默深刻的話語了。
在短短的幾天相處中,周班長已經教給了他很多東西,特別是使他懂得應該怎樣做1個偵察員。也是現在,他才想到,他對班長的事知道得多麼少啊。
他只是在出發前,聽無所不知的「小參謀」田昌茂說過,周班長是他王振華的同鄉,也是江西老表,從小就沒了父母,7歲那年,撫養他長大的,哭瞎了1隻眼睛的婆婆,又因為吃多了觀音土活活折磨死了。
從那年起,他就給財主家放牛,後來流落到南昌,在牛行車站當過「挑夫」。日本鬼子侵佔南昌的那1年,他同好些「挑夫」1起,被日本鬼子抓去裝上火車,押到東北1個礦山當苦工。
他掙扎過,反抗過,組織受難的「苦力」們1起逃跑過,可是每次都在身上留下更多的鞭印和傷痕,同時每次都在心頭刻下更深的仇恨······
「班長,你放心!」王振華又1次在心裡這樣說。
他覺得,現在,他更加深刻,更加具體地理解班長昨天夜裡那番談話的意義了。
要給班長報仇,要像班長所說的那樣,像金大娘所期望的那樣,用勝利,用堅決,徹底,乾淨地消滅敵人的巨大勝利,來為班長報仇,為英勇犧牲的戰友們報仇,為新羅人民報仇。
想到這些,王振華冷靜下來了。他意識到:不能這樣不顧1切地亂闖,也許,林子里會遇到敵人。他必須提高警惕,要象班長那樣善於用腦筋,有智有勇地同敵人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