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再看看

第607章 再看看

他往外邁了幾步,渾身的水珠子,順著光溜溜的前胸、後背、大腿向下淌著。大腿上有塊傷疤不沾滴水,亮光光地很顯眼。這傷疤象磁鐵吸鐵砂似地吸住了高磊的視線,喚起了高磊的已經淡薄的1段記憶。

那是在1段血雨腥風的日子裡,隨著蔣匪軍向赤色革命軍根據地的大舉進攻,大塊大塊的解放區被敵人佔領了,還鄉團殺回來了,對貧僱農懷著刻骨仇恨的地主、富農,實行了慘絕人寰的階級報復。

吊打、剜心、割耳、活埋,種種殘酷手段都用來殘害被他們抓到的村幹部和貧僱農。有的整家整家的被活活折磨死,有的1個坑埋下半個村的人。

剎那間,春光明媚、陽光燦爛的解放區變成了人間地獄。為了消滅萬惡的還鄉團,尤林奉命鑽到敵人窩裡進行1次偵察。

他化裝成走鄉串戶的賣貨郎,挑了1擔針頭線腦,手裡搖著叮盯咚咚的貨郎鼓,走進1個大村子。來迴轉了幾條街,查看了還鄉團駐的大院、哨位、院牆的高度、接近的路線,正準備出村,忽然看到1個端著破碗、拎著討飯棍子的小乞丐。

這個孩子細胳膊細腿,鼓著眼眶子,臉上蒙著銅錢厚的塵土,只有那兩隻眼睛,忽閃忽閃的象火苗似的放射著光芒。1看那個情景,尤林就猜測孩子的父母怕是遇害了,要不他怎麼會1個人孤苦伶仃地沿街乞討呢?這裡面多半是有問題。

「上!上!」突然間,從重新塗上閃閃油漆的兩扇大門裡跳出1個頭戴緞帽盔、身著長袍的財主羔子,他身後跟著1隻驢駒子那樣大的牧羊犬。

「上!咬這個窮崽子!」財主羔子揮動著胖得流油的手。

小乞丐瞪起仇恨的眼睛,看著兇惡的大狗。

尤林緊握著手裡的貨郎鼓,他聽說過,本村的大地主、還鄉團頭子帶回來1隻能掐死狼的牧羊犬,他用這條惡狗,已經咬死十幾個人了。

這樣1條大狗,不要說孩子,就是大人也很難招架。但尤林不能輕易掏傢伙,只是又著急又耽心。

張著血盆大口的惡狗把兩隻小熊掌似的前爪往地上1按,李撒起脊樑桿上的長毛,齜著鋒利的牙齒,「唔」的1聲吼叫,帶股風撲了上去。

面對惡狗,討飯的孩子表現出驚人的膽氣。他像個小拳擊師似的,兩腳丁字步1站,等狗撲到兩步遠時,握緊打狗棍朝前1捅,那惡狗4肢騰空,瞧准棍子頭就「卡」地1口。

小傢伙把棍子猛1拉,只聽惡狗「嗷」地1聲慘叫,滿嘴噴出鮮血,夾著尾巴轉身逃跑了。

「你,你……想找死!」財主羔子挽起袖子拉出了教師答的架子。

「狗雜種,你敢過來!」

「好小子,在這等著!」財主羔子1扭身,球似地滾進大門去了。

高磊急忙跑過去,拉住孩子的手,1陣風似的跑出村莊。

找1個僻靜地方,問道:「小老弟,你叫什麼?

「拴子!」

「哪個疃子的?」

「那個瞳也不是。」

「嗯?什麼情況?」

「沒家了。

「家呢?

「被這家地主燒了。」

「親人呢?」

「被這家地主殺了。」

尤林的心頭猛地顫了1下,果然不出所料。

「俺爹是被活埋的,敵人1邊往坑裡填土,1邊叫我們全家人在旁邊看。俺哥是綁在柱子上用亂棒打死的,他1聲都沒叫,俺娘是被用小刀錠的,先割下耳朵后割鼻子。俺嫂給糟踢得快斷氣了,背上拴上磚頭丟到大沙河裡;他們偏偏不把我殺掉,還說:『把小王8崽子留下,不用浪費1根繩、1個槍子,叫他活活餓死。』」

小傢伙望著地主大瓦房的尖頂,眼裡沒有1滴淚,大概是流幹了。

他低聲地、平靜地訴說著悲慘的遭遇,手裡輕輕地撫摸著那根剛剛制服了惡狗的棍子。尤林這才看清,棍子頭橫釘棗核釘,問道:「你怎麼想到釘這個?」

小傢伙把滿是窟窿的褲管捋起來,露出狗咬的累累傷疤,說道:「看,這就是它咬的。俺要給親人報仇,就得先制服這條狗。然後弄把大斧子,半夜3更摸進去宰了他們。」

尤林嘆了口氣:「小老弟,窮人身上誰沒有幾塊疤瘌?有的是用鋼絲鞭子抽的,有的是用悶棍打的,有的是用杠子壓的,有的是用烙鐵烙的……這仇能1個1個的報嗎?要報仇,跟我走吧!」

尤林把大襟1撩,露出插在裡面的匣子槍,說明自己的身份。

小傢伙高興地跳了起來,看看左右沒人,說:「大哥,我跟你走!」

從此,偵察連增加了個沒有38槍高的小兵。

叫他下班還嫌太嫩,就留在連部當通信員吧。但有的同志說孩子太小,該送到8路小學去讀刀、口、尺、馬、牛、羊,但尤林決心叫他在部隊里鍛煉成長,還取了個大名,陳得水,如魚得水的意思。

小陳蹦蹦韃地蠻喜歡通信員這個行當,可自打「兩憶3查」訴了家庭苦之後,總吵著要下班,直接殺敵人。

尤林說:「下班要爬石大板,要搞擒拿格鬥,你那蛤蟆4兩力,能行嗎?」

「力氣小,我就練啊!」

果然,他還真練了1身疙疸肉,學會了各種本事,成了1名機智勇敢優秀的偵察兵。

陳得水就是這樣1個苦大仇深,為了消滅敵人捨得1身剮的戰士。

你看現在他臉上那個恨勁,練水那個狠勁,能叫尤林不心痛嗎?

尤林說:「回去吃飯。」

「不,我不吃了。」

「怎麼不吃?」

「我吃不下去!我要練,練出水上本事,和敵人干,把被搶走的漁民救回來。」

「要練兵,也要吃飯啊!」

「科長!」陳得水執拗地站在水裡,手裡攥著拴在胸間的棕繩。

「全連同志,誰都沒吃飯啊。誰吃得下去呢!」

「唔?」

「科長你看······」陳得水鬆開了棕繩,指著洪厝村屋頂的煙囪。

「哪有1家冒煙的?」

45百戶的大漁村,45百個長短不齊的煙囪,靜靜地站在蒼茫的薄暮里,指著高遠的清冷的天空。在這個時候,倘在平常,每根煙囪都會往外竄著火苗子,冒出1綹1綹炊煙的。

那煙裊裊升起,在空中連成1片片、1層層乳白色的雲,長久地飄蕩著。可現在蔣匪強盜劫后的痛苦在折磨每1家人,沒有1家起火,沒有1家想到要吃東西,人們的心被親人帶走了。

看著那些冷落的煙囪,尤林的心收緊了。

「科長,你再看看海灘上。」

海灘上有幾個小孩子,有的穿著單衣,有的光著身子,迎著海風,提著小籃子,瑟縮著身子,在水邊和淺水裡撿海菜。

父兄被抓走了,他們挑起了生活擔子。

敵人留下的災難,使他們不能象老解放區的孩子那樣,在明朗的天空下上學、玩耍。」

「科長,你再到老鄉家裡看看。」

陳得水說著,解下拴在胸圍的棕繩,跑上岸來,身上的水都顧不上擦就穿上衣服,拉著尤林的手,向村裡走去。

在村子與海灘之間的沙石地上,十幾家原來生活在連家船上的人,現在無處可住,都擠在剛搭起來的4面灌風的草寮里。

婦女、孩子全擠在裡邊,除了身上的單衣,什麼也沒有。

她們兩眼獃滯地望著潮起潮落的大海,準備度過漫長的夜。

在1間土打牆屋子裡,1位眼睛哭腫了的孤老太太對尤林說:「我還能見到我的阿龍嗎?1根獨苗苗,還叫他們抓走了······」

1群光著身子圍著媽媽要吃喝的孩子,望著媽媽那無可奈何的表情,對尤林說:「叔叔,我要找阿爸,我要·…」

尤林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進1家又1家的門口,幾乎是每1家裡都有哭聲。

路口,唐鴻烈撅著腚,把號伸到1個木桶里拔音,他那不是在練號,是在發泄燃燒在胸中的怒火。

「老唐!」尤林喊道。

「有!」

唐鴻烈直起腰來。

「叫戰士們都吃飯。」

「誰吃得下?」

「你帶個頭兒。」

「帶頭吃飯?」

「你瞪啥眼?人是鐵,飯是鋼,要叫戰士和群眾吃得飽飽的,把仇恨化成力量。」

「中,我把大家召集起來,吃!」

「就要開展敵前大練兵了,個個蒙著1臉雲彩還行?要把情緒扭過來,叫洪厝村1片嗷嗷叫。」

「敵前大練兵,什麼時候?」

「明天就開誓師大會。咱們要抓緊時間做戰士、群眾的工作。」

「中,我馬上就給大夥做工作。」

「啊,還有,有好多戶斷炊了!把你們排的米袋子集中起來,給斷炊戶送去。」

「是的!」唐鴻烈思想通了。

尤林又往前走去,快走到村頭的1戶人家時。

突然,從海邊傳來了尖厲的驚叫,那聲音立即震動了籠罩1片哀愁的漁村:「阿媽······阿媽······」

那是凄厲的童子音含著要被狼叨走的那種恐怖,叫人1聽就知道情況緊急。

尤林急忙繞過房頭,迎著呼聲大步流星地跑去。

轉過1個牆垛子,尤林大吃1驚。

海邊上的淺水裡,1條1丈多長、臉盆粗細、鋸齒獠牙的虎鯊,在追逐著1個小女孩。它巨蟒似的擺著長尾,把水劈開1道水溝向前穿來。

小女孩手提撿海菜的竹籃,邊喊邊跑,腳下濺起白花花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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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諜影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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