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Ch47.合宿（2）

跡部的話向來是板上釘釘,一點兒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另一方面,在關東大會決賽迫近的當口，且今年又將是三年級學生的最終戰役，怎麼看也不是能任性妄為,糾結於住宿條件的時候。

雖然對跡部景吾的安排有所不滿，有栖川潤還是硬生生地把掙扎的念頭咽回腹中,老老實實地接受了上司的安排。

跡部的有栖川潤的識相很是滿意。

他眯了眯眼，帶著一副自得的表情率領一眾冰帝學子踏上了參觀宿舍之旅。

跡部景吾剛一踏入別墅的玄關,就被撲面而來的霉味和粉塵活活嗆住了。此前掛在臉上的自得在霎時變成狼狽的表情,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被不新鮮的空氣折騰得面紅耳赤。

等到驟起的咳嗽聲停止,跡部景吾早就緊緊地皺著眉頭,在心裡把幸村精市罵了數百遍。

一向對生活常識沒什麼研究的跡部哪裡想到,幸村精市信誓旦旦保證的合宿地點會是這麼一棟破破爛爛的建築，又哪裡曉得對於這種閑置已久的建築物，在入內參觀之前，至少得先開窗通風？

於是，跡部景吾又浩浩蕩蕩地率領冰帝學子衝出了別墅。

哦，考慮到他們當時的形容，或許應該稱之為落荒而逃才對。

然而，這世界上最大的悲劇就是自己狼狽的時刻成為他人消遣的樂趣。

今天註定要時運不濟的跡部景吾和冰帝的數位學生，剛一以凌亂的造型跑出別墅，就迎面碰上在外面等候的立海大正選們。

立海大的正選們以部長幸村精市為首，統一著土黃色的隊服。

立海大的服裝和冰帝似是一樣，中等部和高等部的校服在外觀上沒什麼差別，頂多就是手工綉制的字樣有所不同。

神情狼狽的跡部景吾就這樣毫無準備地暴露在幸村的視線里。

他的劉海凌亂地垂在額前，呈現出頹廢而自然的美感。跡部抬起頭，對上幸村精市人畜無害的笑容。姍姍來遲的立海大正選之首一張嘴，道歉的話就順暢地嘴中流出。

「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也不知是幸村精市天生不愛給自己的過失找理由，還是真的毫無愧疚之心，反正跡部景吾壓根沒從幸村的話里聽出抱歉來。

但跡部景吾一點發作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幸村精市說完，就恭敬地朝跡部鞠躬致歉。

跡部景吾從幸村垂低的腦袋上準確地找到發心所在，死死地盯住那一處，好像要把它鑿個洞似的，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跡部咬牙切齒的聲音。

即便是升上三年級，此刻的跡部還是怒火中燒。

他想起幸村在電話里信誓旦旦地保證：

「住宿的事情，跡部君不用操心，我會處理好的。」

如果所謂的「處理好」是指他現在身後的這棟別墅，那無疑是處理得太好了！

跡部景吾聽見身體下方傳出的歡騰的「呱呱」聲，緊緊地把眼睛閉上了，試圖讓自己忘卻綠色的青蛙從自己腳背碾過的那一幕場景。

他覺得短短的幾秒里，渾身的汗毛都緊張地豎起了。

正當跡部景吾對自己進行於事無補的安慰時，他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一絲嗤笑。

這嗤笑聲很短促，實在是稍縱即逝，但僅僅是這樣的一聲，已經包含了極其關鍵的信息：它是由一個女生髮出的，且聲音的源頭就在立海大的正選隊伍里。

跡部景吾倏然地睜開眼睛，絲毫不掩飾瞳孔里凌厲的光芒。

他循聲望去，恰巧看見混跡在立海大隊伍里的女孩子，一臉不上不下的表情。

跡部景吾幾乎本能地覺得女生眼熟，當他把視線轉移了少許，並由此發現一臉煞氣的真田弦一郎時，終於恍然大悟。

當下，他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

真田和這個女生可真夠長久。

不錯，剛才敢於嘲笑跡部景吾的女生，立海大隊伍里唯一的雌性生物就是副部長真田的女朋友。真田弦一郎和這個名叫藤井繪瑠的女孩子，從國中三年級成為戀人，一直到現在仍舊感情穩定，這個曾和跡部有兩面之緣的女生，甚至跟著立海大的隊伍參與了集訓。

跡部景吾想起自己國中時期，頭一回聽說真田有女朋友時的心境。

這一回，又看見兩人堂而皇之地出雙入對，心情有些莫名地荒涼。

為什麼連真田都能找到女朋友，而他還是單身一人呢。

或許是跡部用這種微妙的眼神瞅了藤井太長時間，真田忍不住打斷了他漫無邊際的妄想。

「很抱歉，繪瑠她不是故意的。」

真田說著，就要脫下帽子致歉。

跡部景吾愣了愣，彷彿眼前出現的不是膚色黝黑，不近人情的立海大副部長，而是給急於回護小崽的母雞。

跡部景吾被自己的假設逗樂，連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揚了揚。

從另一方面來說，兩支隊伍剛一碰面就得到了立海大正、副部長的歉意，不論他們是否出於真心，這件事本身就夠解氣的了。

更何況，就在跡部回想起藤井身份的同時，也記起了另一件事情。

藤井繪瑠這個人，在u-17合宿的時候，應聘到合宿地點做過服務生。

這麼一說，她應該是家務活的能手。

此時的跡部景吾聯想到身後別墅內部糟糕的狀況，全然把藤井當成了救命稻草。

因此，他一挑眉，和顏悅色地沖真田說：

「沒事，相反的，本大爺還想請你的這位同學多多指教呢。本大爺記得，她在u-17的合宿里幫過忙吧？」

「……」

真田弦一郎不答話，眉頭卻悄悄地皺起了。

他面頰上的t型區域甚至因此形成深刻的三道紋路。真田雖然不善言辭，但不是傻瓜。像跡部景吾這麼明晃晃的別有所圖，真田當然領會了。至於跡部圖的是什麼，真田一時半會兒還察覺不了。或者說，跡部的腦迴路向來不是和真田一個頻道的，真田弦一郎覺得跡部跟自家的繪瑠倒是能有共同語言。

但這種事情，真田弦一郎是不會允許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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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的跡部景吾和真田弦一郎不知在打什麼主意，站在跡部身後的忍足和有栖川卻偷偷地聊上了。兩人談話的起因是忍足的一句輕聲喟嘆：

「沒想到，真田深藏不露啊。」

聽聞這話的有栖川潤習慣性地斜睨了忍足一眼，或許平靜無波的眼神里有讓他閉嘴的意思。

但這一回，冰帝的天才沒能體悟有栖川的意思，直把她飽含深意的目光理解成了好奇。

於是，忍足侑士就歪著頭湊到有栖川面前，堂而皇之地八起了別人的卦。

「那個女孩子是真田的女朋友。」

「我看出來了。」

忍足侑士沒想到有栖川潤會這麼回答，並且她臉上興趣索然的表情更是令忍足倍受打擊。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不知所謂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挑高唇角靜默地乾笑兩聲。

然而，忍足侑士自然不是平白無故會提起真田和他女朋友的這一茬。即便受了有栖川潤冷漠的對待，忍足依舊再接再厲，說著一些自以為稀有的情報。

比如，真田弦一郎和藤井繪瑠的戀情是從國中三年級開始的。

比如她們的戀情持續了三年。

忍足對這對戀人的訊息實在掌握得太少，但這不妨礙他最後引出核心思想。

在若無其事地把真田和藤井的戀愛年限說了一遍之後，他終於狀似落寞地概嘆：

「你說，同樣是國中和高中的同學。他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而我怎麼還是單身呢？」

忍足侑士本來就是挨著有栖川而站，先前又因為要跟她說悄悄話的緣故，湊得極近。

兩人肩膀間的縫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彷彿只要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會親密地碰擦到一塊兒。而忍足侑士那句煞有介事的感嘆自然也清晰地落進有栖川耳里。

他的話像是帶著幾分誠摯的疑問，也像是純粹的自嘲，橫衝直撞地衝破空氣的阻隔，去往有栖川潤的耳朵，又以蠻橫的力道順著有栖川的耳朵蜿蜒而下，直衝到有栖川心房的位置。

有栖川的心臟似乎在瞬間變得衰弱不堪。

被這句頗有暗示意味的話折騰地停跳一拍。

雖然，有栖川潤早就聽說忍足和玉森分了手。

雖然，在醫院的時候，也曾陰差陽錯的聽到他向自己吐露心聲。

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更觸動她。

或許是因為，有一對情侶近在咫尺。

讓有栖川潤產生了片刻的妄想。

他們明明湊得那麼近，甚至比真田和藤井還要靠近，卻依舊是孜然獨立的兩個人。

不得不說，是一種荒誕。

然而，就戀愛這件事，推己及人本就是錯誤的想法。

這世間有萬千的戀愛模式，就是因為這世間萬千少男少女的情況各不相同。

儘管，清楚地了解到自己和藤井的差異，有栖川潤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波動起來。

當她抑制住自己的遐思，回過神，面前的一群人卻已經紛紛行動起來。

有栖川潤定睛一看，無論是立海大的學生還是冰帝的同伴，大家都戴上口罩，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

她正因為短時間的神遊而搞不清狀況，就有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

有栖川潤驚訝地轉頭看向那隻手的主人，是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把一隻棉質的口罩遞給她，看著她的眼睛，戲謔地說:

「在太陽底下還能發獃，恐怕你得先回神，因為我們得打掃了。」

忍足侑士見有栖川不主動伸手接，索性把口罩塞到她的手裡，自顧自伸著懶腰走了。

他挺拔的背部曲線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分明，偏偏漸行漸遠的哈欠聲破壞了這份帥氣的觀感。

有栖川潤有些憤恨地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毫無理由地就覺得煩躁起來。

今天的太陽實在很毒辣。

光是戴口罩的功夫，有栖川潤的臉上就有汗水浸潤。

晶瑩的汗水在太陽下泛著光，有栖川潤因此顯得比平日更有活力。

她慢吞吞地提步，看見忍足侑士停在身前幾米，沖她喊：

「岳人說，晚去的要打掃廁所。」

有栖川潤聞言，眉頭一皺，趕緊加快了步伐，準備從忍足身邊經過。

然而，忍足侑士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說：

「誒，我說，跟我一起掃廁所吧？」

有栖川潤也回他一笑，從映照在口罩上的痕迹，甚至能描繪她的唇形。

她用一種能將人溺斃的溫柔眼神回望著忍足侑士，然後說：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