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48.合宿(3)
時光飛逝。
等冰帝和立海大的學生把別墅收拾到能入住的地步,已經是黃昏時候的事情了。
儘管花費了大半天,但關東大會的決賽迫在眉睫,面對連年的勁敵四天寶寺和青春學園,兩隊的成員無論如何是得不了閑的。他們甚至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就直接由部長領著,前往不同的地點進行野外訓練了。
至於那些跟隨冰帝正選而來的女孩子和獨自被留下的藤井繪瑠,即使有十萬分的願望想要旁觀他們的練習,也是做不到的。因為就在男生臨走前,交給女孩子們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準備晚餐。晚餐的食材是據說是幸村精市事先托朋友儲備在別墅里的,不算豐盛,僅僅是能填飽肚子的程度。
鑒於藤井繪瑠在u-17合宿期間,在廚房做過數天的幫工。因此她就當仁不讓地成了這次的總指揮。
一個立海大的學生指揮一群冰帝的大小姐們。
光是這層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兩校的學生水平便是高下立判了。
雖然當時的別墅里沒有任何一個網球部的成員,但藤井繪瑠叉腰站在廚房裡,有條不紊地進行分工,神態間頗有些自得。
想必,她是覺得替立海大,替自家的黑面副部長爭了一口氣吧。
雖然藤井繪瑠事先並不看好冰帝學生們的家政能力,結果卻是大相徑庭。
由於冰帝學園的宗旨是全方位的精英式教學,像家政課程這樣的淑女必修課自然也是重點強調的。每一個冰帝出身的女孩子理應會做幾道簡單的料理。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凡事都得允許有個例外不是?
這世界上就是有某些人,對料理一竅不通。
比如,此刻被藤井安排削馬鈴薯的有栖川潤。
先說藤井繪瑠在勘察過儲備食材之後,當即決定今晚的主菜是咖喱湯。
而馬鈴薯又是咖喱里不可或缺的一環,所以有栖川潤肩頭的擔子實在不容小覷。
這要是平日里,有削皮器幫襯也就算了,可當下的住宿條件艱苦樸素,別說是削皮器,就連菜刀都因常年閑置,有些發鈍。
用鈍刀來削馬鈴薯的皮,難度可想而知。
最糟糕的是,有栖川潤家政課的成績一向是所有課程中最低的一項,因此被削了皮的馬鈴薯只能用坑坑窪窪,不忍直視來形容。
當時,榮升為主廚的藤井繪瑠正系著圍裙,站在高壓鍋前,往裡面加水,一低頭居然看見從旁人手中遞來的,有栖川嘗試已久的傑作,臉色十分精彩紛呈。
藤井繪瑠顧不上高壓鍋里迅速沸騰的水,回過身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掃視了周圍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就發現了始作俑者。
或許是凡事都運籌帷幄的有栖川潤難得露出慚愧的神色,讓她成為了眾人里遺世獨立的存在。
總之,藤井繪瑠就此記住了冰帝這位刀工堪憂的女生。
雖然有栖川潤的工作做得不很到位,但高壓鍋里的水已經煮沸,一切食材和調味料也準備完畢,不管怎麼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於是,藤井繪瑠只得咬著牙把馬鈴薯扔進高壓鍋里煎熬,並按正確順序,做出了一鍋賣相不錯的成品。
之後,冰帝的女學生連同藤井繪瑠又合作著將碗筷擺放上餐桌。
那個時候,是傍晚六點半。
從這棟別墅到跡部事先準備好的住宿地點大概是四十分鐘的路程,冰帝的女孩子們說什麼也不願嘗試自己親手做出的食物,寧願飢腸轆轆地乘車奔赴住宿地點,吃一頓美味的晚餐。
理所當然地,被跡部景吾勒令留下來的有栖川潤和立海大的藤井繪瑠就成為了別墅里,唯二的人。
兩人原本打算等著大家回別墅一起用晚餐,誰知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是一個人影都沒見著,耐心告罄的有栖川潤和藤井繪瑠一拍即合,當即決定不再乾等。
她們先吃完了晚餐,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又把咖喱湯用小火溫著。
做完這一切,藤井繪瑠剛想提步離開一樓客廳,就見有栖川潤不知從哪裡找來了筆和紙,就近伏在餐桌上,刷刷地寫起字來。
等有栖川潤把載有留言的紙條壓在餐盤底下,藤井繪瑠才疑惑地湊近去看。
原來有栖川寫的是:
「晚餐在桌上,請各位自便,另祝用餐愉快。」
藤井繪瑠低著腦袋,瞅了一陣,雖然這留言的字裡行間沒什麼問題,但憑藉女性的第六感,她斷定留言並非表面看著得那麼簡單。
她反覆閱讀了兩遍,也沒看出詭異的地方,只好抬起頭向有栖川發問:
「這張留言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就是說,我們兩個不負責洗碗善後。」
藤井繪瑠恍然大悟,在心裡暗含有栖川用詞含蓄。
要是她的話,會怎麼說呢?
唔,或許什麼都不用說吧。
因為她住在弦一郎家的時候,從來都不洗碗。
藤井繪瑠站在客廳的中央,不合時宜地想象著真田弦一郎面對隊友質疑的眼神時,綳著一張黝黑的臉說:
「家裡的碗都是我洗的。」
然後,立海大令人聞風喪膽的副部長大人被同伴們壓進廚房,苦哈哈地清洗堆積成山的臟碗。
真田還得一邊維持面癱的模樣,一邊用嚴肅的語氣念叨:
「真是太鬆懈了!真是太鬆懈了!」
藤井繪瑠被自己的假設逗樂。
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見識臆想中的場景在現實上演。
藤井就這樣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起來。雖然這笑在有栖川看來,有些莫名其妙,但有栖川並不討厭,可能是藤井微笑時臉頰兩端的紅暈,讓人覺得可愛。
藤井繪瑠,此時站在有栖川身邊的女孩子周身都散發著幸福的味道。
真是……讓有栖川潤都忍不住羨慕的味道。
有栖川潤想起之前看見真田弦一郎對藤井嚴詞厲色的模樣,忽然覺得有趣。或許非得要藤井這樣有些不著調的性格才能降服立海大的副部長吧。
那她呢?
有栖川潤又適合什麼樣性格的男孩子?
當有栖川悄悄地在心裡問出這個問題,腦海里一瞬間閃現的是忍足侑士的臉。
有栖川潤盯著藤井繪瑠的側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然而等藤井意識到剛才古怪的微笑,回過頭想要加以掩飾的時候,正對上有栖川有些失焦的視線,她當下心跳停了一下,臉龐紅得如窗外天空中的火燒雲一般。
她覺得害羞。
並且害怕有栖川潤把自己當做奇怪的人。
事實上,自從國中三年級那次奇妙的經歷,她就時不時覺得自己異於常人。
恩……或許是那次經歷之後,腦迴路被貓類同化了?
這真是太可怕啦!
藤井繪瑠和已經回神的有栖川潤相視一笑。
同一時間在對方的眼眸里讀出友善的信息。
性格主動的藤井繪瑠先一步伸出了手,嘴角彎成可愛的弧度,並因此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我叫藤井繪瑠,藤井樹的藤井。」
有栖川潤從善如流,同樣地伸出手說:
「有栖川潤,和推理作家有栖川有棲同姓。」
藤井繪瑠聞言挑了挑眉,繼續問:
「誒,你喜歡看推理小說嗎?」
「那你喜歡看純愛片嗎?」
藤井繪瑠忙不迭地搖頭,嘴裡不住地重複:
「不行,我沒那個耐心看完一部愛情片。」
「我也沒耐心看完一本推理小說。」
傍晚時的最後一絲陽光照耀在兩人輕輕交握的手上,似乎昭示著一段迅速建立起來的友誼。
做完簡短的自我介紹,兩人便將客廳的一切陳設拋在腦後,一前一後拾級而上,目的地是三樓那間寬敞的浴室。
至於那群男生什麼時候回來,對她們製作的料理又是什麼意見,全然不在她們的考慮範圍。
此時此刻,只有泡澡一事是至關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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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潤和藤井繪瑠泡完澡,自動自發地就擠進了一間卧室。
別墅的房間雖多,也架不住兩支網球隊伍傾巢而出,兩人合住一間房是局勢所趨。作為別墅里僅有的兩名女生,等待她們的分房結果是可以預見的。
正是夏季,天氣炎熱。
已經換上睡裙的有栖川和藤井慵懶地坐在兩張床上,將窗戶敞開到最大,享受著微風的吹拂。雖然先前在打掃的時候,已經注意房間的通風,但畢竟是多年未用的別墅,這會兒還是有些似有若無的異味。
有栖川和藤井對此心知肚明,卻都沒有刻意提起。
她們一個雙手抱著膝蓋,望著窗外發獃,一個盤腿而坐,嘴裡哼著年代久遠的歌。
「那時我還年輕,什麼都不怕,唯獨你的溫柔讓我害怕。」
模糊的歌詞從藤井繪瑠的最終溢出。有栖川潤仔細地聽了,似乎是一首名叫《神田川》的情歌。這首講述了男女主人公在冬季去澡堂泡澡的歌,似乎不怎麼應景。但有栖川潤沒有打斷藤井的興緻,她閉著眼,神情平靜得好像隨時都能睡著。
這樣悠閑地聽著別人唱歌,感受著拂面而來的夏風,在有栖川的記憶里是絕無僅有的體驗。
她也因此對藤井繪瑠產生了更多的好感。
等到藤井繪瑠意猶未盡地唱完歌,有栖川潤披散在肩頭,濕漉漉的長發也幹得差不多了。
閉眼假寐的有栖川敏感地察覺到藤井落在她臉側的視線,果不其然,下一刻,有栖川就聽見藤井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那頭淺色巧克力的短髮。
兩人以此為契機,展開了漫無邊際的聊天。
不知聊了多久,藤井繪瑠忽然毫無徵兆地跳下床,趿著拖鞋「蹬蹬蹬」走到門旁,一邊做出反鎖門的姿勢,一邊沖有栖川吐舌頭:
「我好像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了,為了防止被拖去洗碗,我們還是先把門反鎖了吧。」
有栖川潤對此並無異議。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洗碗的。
藤井繪瑠把門鎖好,又把鑰匙插在內側的門上,確保無法從外部開門之後,才心滿意足地長吐一口氣。
她回身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全暗,因此藤井又順手開了門旁牆壁上鑲嵌著的,燈的按鈕。
只聽「啪」的一聲。
燈的開關被藤井利落地按下,然而位於兩人頭頂上方的燈「茲茲」地呻|吟兩聲,始終沒能如願亮起來。有栖川和藤井繪瑠這才又一次意識到住宿環境的惡劣。
藤井繪瑠又嘗試了幾次,仍舊毫無作用。
她不死心,甩了腳上的拖鞋就踩在床上,伸手去夠燈罩下的燈泡。
或許是她的手臂不夠長,又或許是她的身高差了一些,藤井繪瑠努力了好一會兒,始終沒能碰到燈泡。
反倒是有栖川潤為她捏了一把汗,連連勸誘藤井放棄。
藤井繪瑠沒法,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下來,又踩著拖鞋,氣鼓鼓地打開反鎖的房門,把鑰匙圈掛在小指上,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
「我找人來看看。」
藤井繪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有栖川的視野里,有栖川只聽見樓梯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在心裡哀嘆一句,從角落的行李箱里找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老實地等待藤井搬來所謂的「救兵」。
大概五六分鐘后,又一陣腳步聲在樓梯口響起。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回的腳步聲清晰可聞,是由兩個人組成的。
有栖川潤心想,應該是藤井帶著救兵回來了。
因此,早早地從床上起來,半開了門翹首以待。
藤井繪瑠帶來的人果真是真田弦一郎。
她一邊領著真田進門,一邊沖有栖川解釋:
「你們學校的人居然還沒回來!」
藤井說著,語氣里有著隱約的情緒。
不知是在為冰帝的拚命嘖嘖稱奇還是純粹為那一桌子飯菜可惜。
有栖川潤不理她,徑自朝著藤井身後的真田點頭致意,嘴裡說道:
「麻煩你了,真田君。」
從真田弦一郎剛進門,有栖川潤就發現了他身上那件幾乎濕透的球服和被汗水浸了個徹底的頭髮,恐怕是沒來及休息,就被藤井拖來了。
有栖川潤心裡覺得好笑。
沒想到立海大的副部長真被一個小姑娘馴得服服帖帖,這麼一想,不免又看了藤井繪瑠好幾眼,而她的耳邊也正響起真田那平鋪直敘的回答:
「沒事。」
有栖川潤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然後看著滿頭大汗的真田在藤井的指揮下行動。
真田弦一郎不負藤井所望,在輕易擰下燈泡查看了一番后,得出了需要換一個新燈泡的最終結論。隨著藤井一聲故作迷茫的「我怎麼知道哪裡有燈泡」的嗔問,天生勞碌命的真田又忙不迭地前去尋找可以替換的燈泡。
有栖川潤站在一邊旁觀,雖然沒說幾句話,卻也覺得饒有興緻。
她還從沒見過哪對戀人在面前打情罵俏,這感覺挺新鮮。更何況她的身邊沒有像真田這樣的人存在,面對女友的撒嬌,真田會做出的反應是全然無法預測的。
比如,有栖川潤就看見,被藤井打發去找燈泡的真田弦一郎臨走時,黝黑的臉龐上幾不可見的紅暈。
有栖川想,這天生臉黑的人起碼有一點優勢,就是臉紅的時候不易被察覺。
剛這樣想著,誰知道就聽見倚在門框邊的藤井呢喃了一句:
「真是的,害羞什麼啊,面癱。」
藤井繪瑠狀似埋怨地說著,轉而又炫耀式地轉頭看向有栖川潤問:
「羨慕吧?」
「……恩。」
有栖川潤眼見藤井興緻高漲,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她,只好乾巴巴地肯定。
她的話音剛落,就看見藤井環抱著胳膊,眉飛色舞地說:
「知道愛情是什麼嗎?就是燈泡壞的時候,男朋友會趕來給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