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被滋養的野心
第357章被滋養的野心
第357章被滋養的野心
溫知渝到渝州的時候,北關軍正在打掃戰場,如果說從前是戰爭,那這一次,該是一場屠殺。
容玉靜靜地佇立在巍峨高聳的城門之前,身體被一套沉重且沾染著斑駁血污的盔甲所包裹。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她身上,那血跡顯得愈發觸目驚心,容玉的目光直直地投向眼前這片在今日硝煙瀰漫的戰場,彷彿要將這慘烈景象深深烙印進自己心底。
不過自始至終,她都未發一言,蘇青霓接到了溫知渝,說是殿下已經在那站了兩個時辰了,一直沒什麼反應,像是在發獃,他們也不敢去打擾。
「先生,可要去勸一勸陛下?」
溫知渝微微仰起頭,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的蘇青霓身上,清凌凌的眼眸淡淡地掃了過來,僅僅只是這一瞥,卻讓蘇青霓心中不由得一顫,莫名緊張起來,溫知渝口中說出的話語有些冰冷生硬,自她們相識以來,溫知渝第一次對她使用如此冷硬的語氣。
「為何要我去勸?」
蕭霽走過來,饒有興緻的看了蘇青霓一眼,將手中的披風披在溫知渝身上,「阿姐,現在還冷著,別著涼了。」
溫知渝沒理會他,只是看著蘇青霓,又問了一遍「為何要我要勸?」
「因為殿下,不是最聽溫先生的嗎?」
「那又如何?蘇青霓,那是你們的主公,你們往後,會成為她的肱股之臣,所以,你不該來找我解決這件事,勸諫帝王,是一個臣子的分內之事。」
「先生。」蘇青霓當即就要跪下去。
溫知渝伸出手來,托住蘇青霓的雙臂,輕聲開口「不要跪,這話,其實我之前一直沒有說出口,並非時機未到,只是我一直在等一個恰當的時候,現在,有些事情,你該去做了,再不去做就要晚了,哪怕你現在還一知半解,覺得自己不知該怎麼做,那就逼著自己去學習、去嘗試、去摸索著將這件事情做好。」
蘇青霓的目光靜靜地落在溫知渝身上。緊接著深吸一口氣,用力挺直了原本就修長的腰背,整個人瞬間散發出一種自信的氣質。
隨後,蘇青霓緩緩抬起雙手,交叉於胸前,向溫知渝行了一個標準的學生禮。她的聲音堅定而響亮「學生明白。」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決心。
蘇青霓轉身往城門前去了,蕭霽見著人走遠了,「阿姐真的不去嗎?來之前不是還很擔心容玉嗎?」
溫知渝搖頭「不必了,往後這些,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我誰都幫不了,走吧,我們先去營帳之中等著。」
軍營這個時候,除了還在巡邏的將士,顯得有些空蕩,大戰之後,都讓筋疲力盡的將士回去休息了。
黎嬌也有些疲倦,但這些事情,她不安排好心中也不踏實,溫知渝遠遠看了一眼,「走吧,人家都忙著,我們也別添亂了。」
蕭霽和溫知渝坐在軍帳中等了一會兒,容玉和蘇青霓回來了。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來聽這凱旋之樂,不過,殿下凱旋的時間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快,倒是我們來得有些遲了。」溫知渝緩緩站起身來,目光迎向那正邁步走進來的容玉。
容玉微微頷首,「無妨,日後還有諸多機會可以聆聽,皇宮之中有一座編鐘,極為精美,敲奏出來的凱旋之樂會更動聽悅耳。」
溫知渝給容玉倒茶「那可真的是要去聽一聽了,殿下辛苦了。」
「或許是因為已經想了這件事很久了,真的到這一日,我也不過覺得,如我所料。」
「那就好,殿下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我們不打擾了。」溫知渝起身打算離開,容玉看著溫知渝當真要走出門去,微微眯了眯眼「你不問我一些別的事嗎?」
「殿下可還有事要交代?」
「蕭景陽還活著,我不打算勸降他,他那個人,根本無法勸降。」
「那殿下打算如何?」
「蕭景陽只看得見坐在皇位上的人,至於坐在皇位上的,到底是誰,或許不重要,所以,他不會投降,他只會效忠新的帝王。」
溫知渝走出軍帳之前,扭過頭看著容玉笑了。
「帝王,自當有吞吐天地之志、囊括四海之心;自當以天下蒼生為念,以江山社稷為重;自當在風雲變幻之中穩坐朝堂,駕馭群臣,掌控乾坤!唯有如此,方能稱之帝王,殿下,如今已然踏出這一步了。」
溫知渝掀開軍帳走了,蕭霽跟上離開之前,還不忘叮囑一句「殿下可要記得,在那之前,別讓那老頭自盡了。」
「自然。」
蕭景陽被安置在一座軍帳中,倒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只是門外看守的人著實不少,蕭景陽絕食,不肯用食,守衛的人瞧見了,卻什麼都沒說,只在該用食的時候,照舊將飯食端進去,直到第二日晚食的時候,有人來見了他。
建威將軍陳德威,乃是這四位將軍之中最為特殊的存在。
於蕭景陽而言,陳德威不僅是其麾下得力戰將,更是他在這個戰場之上唯一的心腹之人。
只是命運總是充滿戲劇性和諷刺意味,蕭景陽自詡眼光毒辣,卻沒想到,這個被蕭景陽視作心腹的陳德威,最終竟會成為背叛他的那個人!
鎮軍將軍與征西將軍雙雙血灑疆場,他們身為武將,最終倒在了這片充滿硝煙與血腥的戰場上,穩坐後方的安夷將軍選擇了投降,倒也不讓人意外。
陛下派來的心腹,督戰官薛堰,亦果斷投降,不過容玉不喜他,自然也不打算留他一命。
然而,面對這樣的局面,蕭景陽只是面色陰沉地問道「為什麼要背叛我?」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壓抑著憤怒,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這短短的幾個字,卻飽含了無盡的失望及不解,他怎麼也想不通,身為自己心腹的陳德威,為何會背叛自己?此刻的蕭景陽心中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是一種疑惑和不甘。
「當初,侯爺奉命和其他人圍攻北關軍,雖然我的父親死在了朝廷的刀劍下,但侯爺當初留我一命,今日,我也會留侯爺一命。」
「什麼?」蕭景陽去看,有些驚疑不定「你是當初北關軍的兒郎?」
「我這樣的人,在朝中還有不少,侯爺,我們想要的,是自己冤死父親的一個清白,誰能給我們?」
蕭景陽沒有說話,只是等到人走了之後,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碗筷。
即便他從未說出口,但,對北關軍,他有愧。
北關軍休整了三日。
容玉身姿挺拔地再次登上了那座軍營之中的高台,陽光灑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堅毅的輪廓。
此時此刻,她所直面的是那支歷經戰火與鮮血淬鍊的北關軍,北關軍在殘酷的戰場上奮勇廝殺,經歷過生死考驗,如今正整齊劃一地矗立在她眼前。
容玉目光緩緩掃過高台之下每一個士兵的面龐,這些人都是她親自培養出來的,他們從一群農家子逐漸成長為身經百戰的戰士。
如今,望著這支已經成熟強大的北關軍,容玉知道,是時候了,她種出的種子,早已經破土而出。
「還打嗎?」
容玉微微啟唇,僅僅只是輕描淡寫地問出了那麼一句話,就連聲音都輕飄飄的,然而,就是這樣一句看似微不足道的話語,卻如同投入深潭中的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
緊接著,一陣震耳欲聾的迴音轟然響起,猶如滾滾驚雷在軍營之中的的炸響。
「打。」
如今,對於這些北關軍的將士們而言,每月發放的那點銀錢以及勝仗的賞賜,已然不再能激起他們內心的波瀾,此時此刻,深深烙印在他們腦海中的,唯有赫赫戰功,加官進爵。
倘若此時選擇歸家,也許他們能夠憑藉在北關軍積累的財富搖身一變,成為一方富甲之戶,畢竟就在數年之前,對於這些身處沙場、浴血奮戰的將士以及那些普通兵卒來講,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成為一個地主員外郎,簡直就是他們連做夢都不敢奢望之事。
然而如今的情況卻截然不同,北關軍不僅能夠保證他們每一頓都能吃得飽飽的,不再忍受飢餓之苦,還特意安排人教他們認字讀書。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將士和兵卒逐漸發生了變化,他們內心深處那顆叫做「野心」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並不斷茁壯成長。
野心猶如燃燒的火焰一般,越燒越旺,驅使著他們去追求更多更好的東西,或許一開始只是小小的渴望,但漸漸地演變成了對權力、地位以及財富等諸多事物的強烈嚮往。
現在他們知道,打下去,打到皇城去,他們不只能成為地主老爺,還會成為將軍,甚至,成為侯爺,封侯拜相,他們在軍營之中,第一次聽到了一個詞,第一次明白了,這幾個字背後代表著什麼。
從龍之功。
這便是容玉想要的,她不能讓北關軍在這個時候厭戰,要讓他們好戰,要讓他們以為,是自己「逼迫」著她往前走。
容玉在讓他們看清楚,他們想要的,只有容玉能給。
現在,他們是叛軍,因為北關軍是陛下蓋章定論的叛黨,可風雲變幻,有一日皇位上換了人,他們便是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