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章（9）

幾個人把頭轉向了石武。石武沒好氣地說：「霍啟，那是學習上的事嗎？」

石文來了精神：「我有辦法了！不過還得霍哥你來試，你不是去柳家河偷過雞嗎，你現在拎一下這隻雞有多重，對比一下你抓的活雞的重量，就知道這隻燒雞里有沒有內髒了。」

眾人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霍啟，霍啟有些不好意思：「大家既然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我了，那我就試試吧。」霍啟將袖子往胳膊肘上拉了拉，深吸了一口氣，用筷子狠狠伸了過去，夾住了雞脖子，然後用力往上提。隨著霍啟肌肉的運力，一整隻雞被漸漸地拉離盤子，幾個人的目光也隨之上移。當雞的身體剛剛離開盤子的時候，霍啟就感到力不從心了，他沒想到這隻雞竟然這麼重。突然哧溜一下，那隻雞從霍啟的筷子間滑落了，嚇了眾人一跳。

面對霍啟的失敗，五人都很失望，石文打趣道：「讓你試一試一隻雞有多重，咋那麼難？我見你去柳家河村偷雞的時候，逮著一隻雞拎著撒腿就跑，那麼利索，你今兒個這是咋啦？」

石怡和小雪也笑個不停。一直沒開口的石武說話了，他慢慢騰騰地說道：「這不是重的問題，霍啟在夾雞的過程中所用的力經過了三次槓桿的作用，一是胳膊，二是手腕，三是筷子，每道槓桿都損失了好多力氣，所以啊，他夾不起來。」

石武一臉真誠的話逗得幾個人都想笑，霍啟亦正亦邪地安慰石武：「還是石武有文化，分析得有道理，不過我看，這還是心理作用，當時偷雞時那是拚命跑，現在這隻雞是做好了，我看它不讓我吃了它還能跑了不成？」

門外傳來了奶奶的聲音：「你們幾個崽娃子，笑啥呢？趕緊吃，吃飯呢還是看飯呢？」

奶奶的話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五個人都時不我待地操起了筷子，五顆心步調一致地跳動了起來，約莫有十分鐘的時間沒有一個人說話。五雙筷子像是被舞起了一樣來回穿梭。一盤盤香噴噴的菜，被呼啦啦地夾進了他們年輕的胃。一時間滿屋都是吧唧吧唧的吃飯聲。

五個人那天都一反常態，霍啟沒有逗別人說話，也沒有早早吃完，而是一直安靜而認真地陪著所有人都吃結束。石文那天額頭上出了好多汗，後來他還打了好長時間的飽嗝。小雪那天肯定也沒有平時那樣斯文。至於石武和石怡他們肯定也比平時吃得多。那是他們五個人一生中最後一次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萬分投入地做同一件事。

很久以後，五個人才離開飯桌，霍啟斜靠在柱子上：「我吃飽了，喝脹了，我跟皇上他二爸也一樣了！」

石文站在門邊沒動，搖頭說：「姐，你說我咋就不想動彈了？這真是飢了犯困，飽了犯笨，腦子也變得不太清楚了。我這舌頭咋這會兒也麻麻的，木木的？好像都快沒啥感覺了。

霍啟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叫醉飯，平時咱們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身體有點反應不過來，今天突然吃這麼多，這不就醉了！」

也許霍啟說的是對的，他們都醉了，但他們那天確實都沒有喝酒，可當他們中的某個人在以後的某一天回憶起那天的形時，都認為他們那天喝了酒，且都醉意矇矓。他們那天說了好多話，連一向不愛說話的小雪也說了很多。他們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多年以後都是莫衷一是。那種醉意矇矓的感覺是一種精神和**的共同滿足，多年以後他們已再也不會為一頓飽含油水的飯而激動不已了，但那天的飯卻無可挽回地通過舌頭留在了他們的記憶深處。

人類對這個世界的最初感知來自我們的舌苔，當我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們和這個世界是渾然一體的，自我和外在是不分的，眼前是一片五彩斑斕的馬賽克。舌頭讓我們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是獨立於這個世界而存在的，它是帶領我們在這個世界尋找的最本能的工具。舌頭上的記憶是我們最深刻的記憶，那上面一顆味蕾記住了我們大腦中許多已經不再記得的事。舌苔上的記憶甚至可以追溯到我們人類的遠古時期，它更引導著我們在這個茫茫的世界上行走，痛苦和歡笑。當我們茫然失措時，當我們的智力不足以判斷的時候，那種熟悉的味道，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記憶，會告訴你，你該向哪裡走。無論你走多遠，你站多高，它都會告訴你，你是誰，你從哪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