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暴食少年
1.暴食少年
天幕暗沉,兩旁沿路而上的坡道荒草茂盛,陰風吹拂枝葉搖動間,烏雲盤踞驟然驚雷,「咔嚓」一聲閃電刺亮天地,暴雨湍急而下,天地撲騰大霧。
小道盡頭一座破敗的廟宇也被這天光照亮片刻,借著這光得以看清廟內佛像之下,一位身形嬌小的少女正失去生息的躺在那兒。
她生的標緻,可烏髮凌亂裙帶污血,本該穠麗嬌艷的美感卻被孱弱的慘白破壞殆盡。
「咔嚓」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光影割裂,照見少女身旁蜷縮成一團的少年郎。
少年蹲地雙臂環腿,精巧的下巴抵在膝頭,濕潤明亮的眼睛委屈的盯著少女。
「菩然……我餓了……」
軟綿的嗓音就和他餓的「咕嘟」響的肚子一樣無力,少年探出修長瑩白的手指輕輕戳著少女的臉頰,毛茸茸的腦袋低垂,像是被打蔫的花朵般落寞。
「我想吃肉……我好餓……」
豆大的淚珠從那濕漉漉的貓眼跌落,他好像不知少女已經死亡般,只是難過的在為自己餓的咕嘟響的肚子哭。
好餓。
那一身金貴華服綴滿污垢,臉蛋也是灰撲撲的,可依舊遮不住優越骨相而帶來的精緻感,眉梢柔軟眼眸澄澈,微卷的半長發披散肩頭,漂亮的像尊琉璃娃娃。
飢餓感令他難受的幾欲打滾,隱隱泛起綠光的眼睛有種病態的瘋意,就好似飢餓許久的野狼貪婪的盯著乖巧的獵物,恨不得下一秒便張開血盆大口將其吞食殆盡。
菩然……是誰?
是李老命他接入山谷,要成為他小師妹的人。
師妹?
那是什麼?
淤泥般渾噩的思緒起起伏伏,少年茫然的眨著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
他慢慢牽起少女細嫩的左手,呼吸宛如廟外的暴雨驟然急促。
脆弱敏感的神經像被蠱惑般,凸起的喉結危險滑動。
好香……
吃了她。
淡色的唇瓣張開,他暈暈乎乎的含住少女蔥白的指尖,口腔里柔軟的舌尖微微後退,兩排牙齒一點點擠壓閉合。
「轟——」
廟外電閃雷鳴,雷光照的廟堂之內神佛無情,陰森詭異。
「你在做什麼?」
冰冷的女聲倏地響起,宛如電流竄上少年的脊背,惹得他猛然一激靈,口中含著手指忘了下一步動作。
他怔怔低頭對上少女沒有任何情緒的幽深眼眸,依依不捨的放棄食物,淚落的更凶了。
「菩然,我餓……」
少女悄無聲息坐起身,偏過頭漆黑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逼仄的讓他不容逃脫。
平直的聲線靜無波瀾。
「所以就來吃我?」
少年「哇」的一聲撲過去雙手環住她的脖頸,整個人都像樹袋熊掛在她的身上。
「我只是控制不住飢餓感,我不想吃你的……」
「李老說,師妹是很寶貴的人,我不會吃師妹的。」
他哭的不成調,破碎的解釋,聽的菩然額角青筋直跳。
騙鬼呢?
她氣息不穩眼眸幻視破敗的四周,我剛穿越就這待遇?
在現代凈空寺,院里四季常綠的菩提樹下有塊木凳大的石頭。
雖然到了現代已經靈氣稀少,但這石頭好運的生了靈智,還從和尚每日誦讀的佛經里為自己取了一個名字。
人心境界遠,菩提本悠然,佛台端坐立,低眉慈善觀。
謂之:菩然。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旁的菩提花開花謝,菩然看著和尚們誦經禮佛,執棋對弈,揮拳練武,閑來聽聽來上香的遊客祈禱「發大財」「考試不掛科」「愛情小秘密」,日子也不算無聊。
她對著為她撐開遮陽綠蔭的菩提樹叨叨絮絮,無人能夠聽到,菩提樹沒有靈智也未曾有過回應。
日子過啊過,時間久了終於迎來天雷滾滾渡劫的這天。
她的欣喜無以言表,石頭裡能出個齊天大聖,她就不能也成個大羅金仙的?
森然閃電萬鈞之勢劈下,給這個愛做夢的小靈石劈個粉碎。
再睜開眼時已經來到這裡,菩然差點又被人吃入腹中,這會兒她真真是惆悵到無以復加。
心累。
想死。
耳邊少年軟綿甜膩的聲音逐漸清晰。
「菩然……阿然……好師妹……」
他依戀的抱緊她撒嬌。
「我餓。」
牙齒已經抵上少女的肩頭,理智再次被無法控制的慾望擊沉。
餓?
菩然面無表情,快狠準的沖他後頸砍去。
睡一覺不就好了。
剛剛還哭哭啼啼磨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少年「咦」了一聲有些不可置信,隨後軟趴趴的昏倒在她肩頭。
菩然嫌棄的把他推開,任由細皮嫩肉嬌貴的少年睡在冰冷地面。
她從懷中摸索出一塊墜著金色流蘇的鎏金令牌,隨著她整理思緒,冗長波折的記憶也一同湧來。
這具身子的主人也叫菩然,從小與娘親相依為命,可不久前鬱鬱寡歡的娘親病逝,悲痛欲絕的小姑娘整日守在墳前沉默發獃。
隨後有位老者找到她,目光慈愛而平靜,道:「願意做我的徒弟,隨我一道走嗎?」
菩然轉動獃滯的眼珠:「走?」
老者:「去忘憂谷。」
孑然一身的少女閉了閉眼睛,苦澀與絕望一同咽下,反正她也什麼都沒有了。
「好。」
她啞聲答應。
「我想再陪娘親七日……」
老者頷首:「那七日後我派暴食來接你,莫怕,他只是個貪吃又愛哭鼻子的孩子,很好相處。」
末了補了句:「是你的七師兄。」
說著老者抿唇一笑遞出令牌,慈眉善目仙風道骨。
七日後名為暴食的少年果真來接她了,只是時運不濟半路又遇見惡匪。
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戰五渣少年=一死一傷大慘敗。
這少年還挺有良心,裝死等人走遠后還把她的屍體拖到寺廟,沒挨那冰冷的大雨沖洗。
現在想來,不知道是他有良心,還是想給自己留個口糧。
菩然嘆氣,抬手覆蓋住胸腔逐漸恢復正常跳動的心臟,斂著眉目低聲念了段佛經,送這苦難的靈魂去往極樂世界。
外面暴雨初停,雲散星懸,皎潔清輝盈滿廟內。
至此,他們的故事開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