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推心置腹
袁鑫榮告訴我,袁家族人都在老家,在京城為官的,只有他一人。
所以,雖然當了袁夫人,但我要做的事情並不多,不需要去拜見族人,也沒有多少人情往來。
跟之前的日子相比,我只需要好好跟他過日子,照應一下清雅就行了。
他嘆息道:「清雅的母親,雖然不是我心甘情願娶進門的,但到底是我的原配。清雅幼年失母,在外祖家長大,性格有些乖張,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等時日長了,她知道你的好處,自然會將你當成母親的。」
我搖頭,淡笑道:「當不當母親無所謂,以我的年紀,她叫我母親,我還不好意思答應呢。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小家子氣,不能容人,我既然嫁了你,自然知道自己要當一個繼母,與孩子好好相處。」
「我也不跟你承諾什麼,只跟你說一聲,為了你,我會好好對她,讓你無後顧之憂。」
袁鑫榮抱著我,一臉感動之色。
他確實是個有心人,為了讓我的家人住得舒適一些,特意將袁府東面的院子分出來,單獨開了一個小門。
如此一來,那院子就自成一個小世界了。
很快,華大夫和我母親譚氏,帶著兩個孩子,十幾個僕從搬了過來。
臨近過年,東西可以慢慢搬,但人要先過來,這樣大家才能一起過年。
因為袁鑫榮提前敲打過的緣故,我很順利就接手了袁府的內宅,開始過當家主母的生活。
一切都很順利,家中人口也簡單,上手並不難。
只有清雅住的長青院,時不時會折騰出一些動靜,想給我添堵。
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小女孩兒,即便有些心機,也都放在明面上了。
這樣的行徑,比背後使陰招反而要好一些。
忙忙碌碌,轉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是個大日子,要裝扮屋子,要祭祖,還要吃一年之中,最豐盛的年夜飯。
我擬了章程,按章辦事,責任到人,沒有出絲毫差錯。
吃年夜飯的時候,為了怕大家不自在,就擺了兩桌。
袁鑫榮與女兒清雅一桌,我則與我的家人們坐一桌。
珠珠、貝貝正是愛鬧愛笑的年紀,加上屋外不時傳來鞭炮聲,兩人便有些坐不住,時不時叫嚷要出去玩。
我、華大夫、譚姨娘一面看她們鬧騰,一面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相比之下,另一桌要清冷得多。
清雅板著臉不說話,袁鑫榮則一面吃菜,一面對我眉目傳情,眼睛彷彿長在我身上一般。
清雅見狀,臉色越來越陰沉,彷彿能滴出水來一般。
見狀,我忙把春香叫到身邊,低語幾句,讓她提醒袁鑫榮收斂一點。
袁鑫榮得了我的暗示,總算收回目光,乾巴巴與清雅聊了起來。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接下來就該守歲了。
清雅早就不耐煩了,直接站起來道:「鳩佔鵲巢,小人得志,這裡我是待不了了,我給你們讓位置。」
她說完這句話,便冷哼一聲往外走。
袁鑫榮勃然大怒,呵斥道:「你給我站住,你嘴巴在胡沁什麼?」
袁清雅停住步子,回頭看向袁鑫榮,挺著腰道:「我哪句話說錯了?」
袁鑫榮冷笑:「你哪句話沒說錯?這府邸,是你父親憑本事掙下來的,如今,你父親娶了意中人,總算是有家了。夫妻一體,你指桑罵槐,你罵的,不是別人,而是你父親。」
他朝袁清雅走了兩步,接著道:「給你母親道歉,大喜的日子,你別逼我扇你。」
袁清雅看向我,眼中沁出淚來,咬著牙從牙縫擠出幾個字:「對不起。」
說完,她立刻轉身走了。
我看向她,見她抬手做出拭淚的模樣。
袁鑫榮猶自覺得不解氣,皺著眉道:「這孩子脾氣太差了,一點都不討喜。她要是不改一改性子,以後逢年過節,都不必叫上她了。」
我搖頭道:「你這是什麼話?我的家人,你都能當成一家人,怎麼能將自己親生女兒拋在腦後?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親?」
我抬手撫了撫他的眉,接著道:「別皺眉了,大過年的,開心一點嘛。來了這幾天,清雅的性子,我已經有幾分了解。這樣,你們在這裡守歲,我去跟她聊幾句。」
袁鑫榮連忙道:「別去了,她性子不好,會衝撞你的。」
我笑起來:「沒事兒,我心裡有數。多少風浪都經歷了,難道還怕一個小女孩兒不成?你只管放心就是。」
見我執意要去,袁鑫榮只得道:「那我陪你過去。」
我再次搖頭道:「算了吧,你去了,我就不好跟她推心置腹了。」
袁鑫榮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要跟她推心置腹?你覺得,她聽得進去嗎?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我聳肩:「夫君不相信我嗎?不如我們打個賭好了。」
袁鑫榮想了一下,搖頭道:「算了,不用打賭了,我愛妻如命,畏妻如命,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我嗔了他一眼,帶著春香和小敏,一起前往袁清雅的住處。
等到了長青院,遠遠就聽見一陣砸東西的聲音。
我心中瞭然,這必然是大小姐在拿東西出氣。
小丫鬟戰戰兢兢迎上來,行了禮,通傳道:「大小姐,夫人來看您了。」
屋內的響動戛然而止。
又過了片刻,袁清雅自己掀開帘子走了出來,臉上猶有淚痕。
她惡狠狠盯著我,哼道:「你來幹什麼?你想看我的笑話?」
我淡淡笑道:「大小姐說笑了,這裡哪有什麼笑話?我只是過來盡一盡當繼母的責任,關心關心你罷了。」
清雅拂袖道:「你少假惺惺了,也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哼,我母親是原配,你是繼室,按照規矩,你得在我母親的牌位前執妾禮。偏偏父親昏了頭,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竟然連規矩都不顧,今天祭祖的時候,根本沒讓你行禮。你也是個不要臉的,不懂規矩不懂禮儀,竟然沒有主動提出來行禮,簡直可惡至極。」
她說到最後,簡直要暴跳如雷。
一轉頭,見我神色淡淡,她更生氣了,咬著牙道:「我在罵你呢,你為什麼不生氣發火?」
我悠然自得的道:「你說的都是事實,我為什麼要生氣?」
見我這樣,清雅反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笑著道:「天氣寒涼,我穿得厚不打緊,大小姐卻衣著單薄,不如還是進屋再說話吧。」
清雅被凍得鼻子都青了,聞言倒沒有反對。
等進了屋,只見裡面亂糟糟的,瓷器碎了一地,簡直沒地方下腳。
我小心翼翼走到窗下,徑直坐了下來。
清雅怒目相向:「這是我的屋子,我沒有請你坐。」
我聳肩道:「你之前不就說我不懂規矩不懂禮儀嗎?既如此,我不請自坐,倒也尋常。」
清雅扭曲了臉:「你的臉皮可真厚呀,哼,我父親糊塗,我可不糊塗,我不喜歡你。」
我淡淡道:「沒事兒,我知道,我又不是銀子,怎麼可能人人喜歡?話說回來,即便是銀子,也不是人人喜歡,清高自許者覺得庸俗,不放在眼裡呢。」
我敲了敲桌子,接著道:「更何況,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怎麼喜歡你,我們扯平了。」
清雅氣白了臉:「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扯著唇道:「為什麼不敢?我說的是實話呀,莫非大小姐想讓我誇獎你,說你是獨一無二的大小姐,說我心裡很喜歡你?」
清雅聽不下去,直接做出嘔吐之色。
我道:「這就是了,即便我說假話,你也不會相信,反而會覺得噁心,既如此,還不如坦誠相對呢。」
「你討厭我沒有關係,但為了你自己的前程,為了你對父親的一片孝心,我勸你還是放平心態,與我保持面上情。我們不必親近,但也不必跟仇人一樣,一見面就鬧得不得安生。」
清雅咬牙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
我婉聲道:「剛才那番話,是我的忠告,你要是聽不進去,我當然沒有什麼辦法。畢竟,每個人都有一顆心,而心是最不能勉強的。」
清雅揚起下巴道:「你知道就好,你勉強不了我,也改變不了我。」
我道:「我沒有想改變你,我只是想勸你一聲,死去的人已經消失在人世間,活著的人,必須繼續活。一輩子太漫長,一個人獨自走人生路,是很孤單的。」
「你母親去世已成定局,你父親正值壯年,除非一輩子當鰥夫,不然,勢必會再娶,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
清雅立刻道:「我沒想過讓父親為母親守一輩子,他當然可以再娶,但他不該娶你。」
我含笑道:「你覺得他該娶誰?娶你的姨母嗎?」
清雅道:「有何不可?我姨母雖然也是二嫁之身,但出身好,才貌雙全,比你強十倍百倍。」
我道:「我沒有見過你的姨母,我相信,那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子,但再優秀又如何?你父親不喜歡。自然,今後會有優秀男子鍾情於她,不會愁嫁的。」
清雅氣鼓鼓的道:「我姨母一直鍾情父親,要不是你橫插一杠子,有我牽線,父親會回心轉意的。到時候,姨母當繼母,我的日子,別提多逍遙了。」
我失笑道:「是嗎?你覺得自己能做你父親的主?」
清雅啞然。
她心底自然明白,袁鑫榮很有主見,一旦決定了什麼,絕不會更改,不容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我眯起眼,續道:「剛才我說了,一個人最無法勉強的是心。你父親鍾情於我,想隨心而行,你身為兒女,順應父親的心事,讓他得償所願,這是最大的孝順。」
「你不喜歡我,沒什麼關係,但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你自己的前程著想,我勸你一聲,在與我相處的時候,還是收斂一點,尤其,當著你父親的面,不要說掃興的話,不要挑戰他的耐心,不要消耗他對你的父愛。」
清雅揚著下巴道:「什麼父愛,我看,他已經被你籠絡住了。只怕在他心中,我連你女兒都不如。」
我搖頭道:「你這話就錯了,不管怎麼樣,血緣關係做不得假。他已經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怎麼可能不愛你?但你要是與他針尖對麥芒,一次兩次,他可以原諒你,但時間長了,再深的感情都會被消磨掉。」
清雅怒瞪我道:「人常說,有了繼母就會有后爹,有你從中挑撥,我與父親的感情,怎麼可能好起來?」
我施施然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從中作梗,更不會挑撥你與你父親的父女情。你要是不放心,我發誓也無妨。」
清雅搖頭道:「我不相信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口蜜腹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我翻了個白眼:「大小姐,我要真存了壞心,今天袖手旁觀即可,根本就不會來跟你說這一番話。」
清雅臉色變來變去,陷入沉默之中。
我再接再厲,繼續道:「我知道,一時半會兒,你很難相信我,也很難想通,但我真的沒有什麼壞心。」
「於私,我與你父親走到一起,其實是有感情基礎的。他對我很好,我希望,因為我的到來,他能感受到幸福快樂,而不是夾在你與我之間,天天愁眉不展、茶飯不思。」
「於公,你父親公正無私,愛民如子,是一個好官,也很有能力,百姓需要他,大盛朝需要他。」
「於公於私,我都希望自己能當一個賢內助,讓他覺得回家是享受不是煎熬,讓他無後顧之憂。」
「何況,我心底,一直存了一個想法,女子活在世上,已經夠艱難了,女人何必為難女人?但凡有能力,我很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拉扯一把。我連孤獨無依的陌生女子,都願意出手相助,為什麼如今要單獨針對你這麼個小女孩兒?」
「再說了,后宅一畝三分地,爭來爭去,有什麼意思?就算爭贏了,又能怎麼樣呢?」
「我的眼界,並沒有局限在小小后宅,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我說完了心底的話,站起身來,施施然道:「我瞧你也是個直性子,有什麼事,會直接擺在明面上。今晚我不請自來,你好生想一想我的話,等想清楚了,也不必告訴我答案,我們只看你往後的表現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