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二拜年
對趙會彬和孫桂芳來說，什麼事都沒有女兒高考重要。
高考可關乎女兒的一生。
兩人雖然沒念過多少書，但深知教育的重要性。
女兒從小成績就好，他們幫不上什麼忙，但只要女兒能考得上，他們砸鍋賣鐵也得供。
曾經有個相熟的蝦販子，買完蝦后在她家吃飯，幾杯酒下肚，指著貼滿半面牆的「三好學生」、「優秀學生」獎狀，大言不慚地說道：「趙老弟，閨女念那麼多年書有什麼用？到最後還不是別人家的！」
直腸子的趙會彬，當場一杯酒潑到對方臉上，並揚言再不跟他做生意。
「我願意供我閨女念書，礙著你什麼事？喝點酒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趕緊給我滾，以後我家的蝦皮再不賣給你。」
因此，趙詠薇的話一出口，兩人臉色立馬就變了。
「薇薇，你好好學習，不用擔心家裡的事。你二舅想美事呢。」孫桂芳一邊說著，一邊給丈夫打眼色。
趙會彬心領神會，忙不迭地點頭，「沒錯沒錯，我們不會答應你二舅的。」
趙詠薇彷彿沒看到她爸媽的眉眼官司，笑著說好。
掩在飯碗后的嘴角上揚，她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期待明天，某些人大失所望的樣子了。
真是想想就讓人激動啊！
按照習俗，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兒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趙詠薇就被喊起床。
「拜年要趁早。我們離你姥家住得又近，去晚了不合適。」
趙詠薇的姥姥和姥爺一共生育了六個子女，三兒三女，分別是孫桂芬、孫慶仁、孫桂芳、孫慶義、孫桂傑和孫慶禮。
她媽媽孫桂芳在女兒中排行老二，在所有兄弟姐妹中總排行老三。
趙會彬對岳父岳母一向孝順，嘴巴上沒說什麼，手上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一家人匆匆吃過早飯，大包小包地出了門。
趙家原來也不是東廟村本地人。據趙會彬說，他很小的時候，跟家裡人闖關東，從山東一路徒步走到的遼省。
肥沃的黑土地和海里蹦躂的魚蝦，讓飢餓的趙家人找到了安全感，在東廟村安了家。
孫家離東廟村不遠，本來也是農村，但早在八十年代末就動遷了，成為了整個花池經濟開發區第一批住進樓房的人。
當時孫桂芳和大姐孫桂芬都已出嫁，因此除了二人，其餘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分到了樓房。
即便是娶了妻的大舅，因為是兒子，也從姥爺姥姥手裡硬要到了一套樓。
這些年下來，除了大姨和老姨，幾個舅舅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她媽媽這個姐/妹的不屑。
彷彿因為她家住在農村，就低他們一等似的。
看著走在前面的爸媽，趙詠薇腦子裡不受控地就會想到這些。
趙會彬和孫桂梅手上拎著東西，一路上不停地跟人打招呼，互相拜年。
住了幾十年，幾乎整個村子里都是熟面孔。
「李叔，過年好啊！」
「哎，是宋老二啊，你也過年好。這是去丈母娘家？」
「對，陪我媳婦回娘家拜年。」
「後面的是你閨女吧？聽說書念得特別好？是不是要考大學了？」
聽到有人誇自己女兒，夫妻倆臉上的笑容更盛。
他們不像那個年代的很多家長，別人誇獎自己兒女時，本能地就要謙虛一番。
反而大大方方地炫耀：「對，我姑娘今年高考，上學期期末考試全校第三。」
「喲，那不得了，是個有出息的，給你爸媽爭臉了。」
最後一句是沖著她說的。
趙詠薇對爸爸口中的李叔印象深刻。上一世父母車禍之後，他主動借過錢給她。
她乖巧地點頭，嘴巴里說著吉祥話。
走了二十多分鐘，三人就到了地方。
孫桂芳敲了兩聲門，後退一步，等著人前來開門。
她小聲說道：「屋裡有動靜，沒想到有人比我們到的還早。」
尖細的嗓音發出來的笑聲，宛如利針刺向趙詠薇的耳膜。太陽穴一鼓一鼓的，她不禁咬了下舌尖，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
是她那偽善的二舅姆王玥。
在認清他們的真面目前，在趙詠薇的印象中，二舅姆臉上總是掛著笑，無論對著誰都是一副笑模樣。
不像她二舅孫慶義，一個大男人，卻一副小家子氣，總想佔人便宜。
後來，她才發現，二舅的所作所為都是二舅姆在背後攛掇的。壞事她一點兒不沾手，還落了一身的好名聲。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狠狠撕下她的畫皮。
這樣想著，下一秒，王玥的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門后。
未語人先笑。
「喲，二姐、二姐夫過年好，來得真早啊！快點進來暖和暖和，外面多冷。薇，今天穿得真漂亮，成大姑娘模樣了。」
好話說個不停，手上更加殷勤，接過了孫桂芳手裡的東西。
回頭沖孫慶義喊道：「趕緊出來，給二姐和二姐夫拜年，幫二姐夫拿東西。」
也不吝嗇地在老人面前，幫趙會彬夫妻說好話，「爸，媽，你們看二姐和二姐夫，給你們拜年拿這麼多東西。」
孫傳福眼睛不動地盯著電視里的春晚回放，鼻子里嗯了一聲。
隋惠月緩慢挪動著肥胖的身軀，想從床上下來，「桂芳和會彬孝順，哪次過年過節，不是大包小包的？」
孫桂芳緊走兩步到床邊，攔住她的動作，「我們又不是客人。」
趙詠薇不以為然，她媽真是天真。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人家可壓根沒把他們當成一家人。
敲門聲再次響起，進來的是她老舅一家三口，孫慶禮、許雅麗和孫雪。
這回隋惠月的動作麻利多了，一下子就蹭到了床邊，利索地下床迎了上去。
「外面冷不冷，怎麼不在家多睡一會兒？也不用你們做飯做菜的，來這麼早幹嘛。」
她把孫雪摟在懷裡，好一頓親香，對著老兒子和兒媳說著埋怨的話，但裡面的關心，誰聽不出來？
趙詠薇冷笑，合著，她爸媽就是應該早起過來，給一大堆人幹活奉獻的？
孫桂芳有些愣怔，趙詠薇用力握住她的手，冷眼旁觀一米開外感人的祖孫情。
她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
不破不立！
只有她爸媽自己清醒過來，放棄本就虛無縹緲的所謂親情，他們一家才能徹底擺脫這些吸血鬼。
擺脫上一世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