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在北京有張床(4)
\"洞洞魚,那麼好戳?\"廖老頭問。***我說時好時壞,全靠運氣。他饒有興趣地問:\"你在戳啥魚?\"
\"那就多了,我在街上販舊手機和電話卡,我在舞廳賣唱,我開小餐館撞球室電子遊戲廳,搞傳銷——\"
\"啥?傳銷——?這個不好,這個不好,專害熟人。\"老革命打斷我,氣憤地說,\"我就被我侄子騙了三千,一個水龍頭嘛。\"
\"呵呵,我也看出來啦,及時收手了,一筆也沒做成。最近,我為貴黨工作了。\"
\"貴黨?\"老紅軍有些不悅,\"好像你不是我黨後代似的。\"
\"也就您這麼高看我。\"我笑,\"我想接您班,讓嗎?\"
\"當然,黨的後代不接誰接啊?\"老革命很為革命自有後來人高興,饒有興趣地問,\"現在說說你幹什麼呢?\"
\"這個——\"我從皮包里拿出一份雜誌遞給他,上面有一把鮮紅的鐮刀斧頭,\"這個好使,打土豪分田地厲害,戳洞洞魚也厲害,一傢伙下去,沒不就範的。\"
\"什麼意思?\"他翻翻雜誌,拿出老花鏡。
\"別信他,盡瞎吹。\"我老爸說。我不以為然:\"嗨,公開的秘密了嘛。\"
\"哦,明白了,有償新聞嘛,還搞啊?\"老頭看看了目錄,驚叫,\"嘢,這個王八蛋,不剛雙規了嗎?他怎麼也上去了?瞧他還人五人六的。\"
我一看,是一個剛落馬的局長,忙解釋:\"雜誌進印刷廠時,他還沒落馬,這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
\"那倒是。\"老頭轉移話題,\"聽說你學英語的,還愛寫作,怎麼搞成這樣啊?該去外貿局或報社電視台嘛。\"
\"我去不了,沒關係,皮(註:皮,四川方,指錢,鈔票。)也不厚。\"
\"哎,老頭子,這就不怪你兒子啰。\"老頭唉聲嘆氣。我清楚地看到父親閉上眼睛,青筋蠕動幾下,一不。
理療完畢,儀器出嘟嘟聲,醫生進來,關閉儀器,拔掉各種針頭。護士做了一些按摩護理,我們扶起父親,挽著他歪歪瘸瘸地回了病房。父親又是一聲嘆息:\"我看你咋得了哦——\"
\"怎麼又來了?我怎麼啦?我挺好的。\"我嘟噥著給他剝了一根香蕉。
\"怎麼啦?\"父親努力伸出一根手指,\"你呀,工作沒了,還光桿司令一個。\"
\"你就打一輩子光棍?馬上就三十了!\"我媽也趕緊接上話頭。在連續給我推銷幾個對象失效后,他們抓住一切機會給我施加壓力。
\"哪條法律規定了三十歲必須結婚?老爸不也三十二歲才結婚嗎?\"
\"那是因為我結婚年齡不夠!\"我媽一急,脫口而出,\"三十而立,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你看看你中學同學,除了那個老頑童葉東江,哪個沒安家立業?革娃子(即王文革)的兒子可以打醬油了,富娃子(即白成富)的兒子可以玩'躲貓貓'遊戲了……你老爸都這樣了,孫子的影兒都沒見著呢。\"
\"那有什麼好羨慕的,還嫌中國人不夠多啊?什麼三十而立,那是因為古代人壽命短,四十歲就等死,三十能不立嗎?我年輕著呢。\"我沒心沒肺地抬杠。
\"哼,不想,想也沒用!現在沒工作了,更沒門了。\"老爸居然用起了激將法。
\"不是解決不了,而是不想解決——候選人太多,我要顧全大局維護團結嘛。\"我一激動,誇下海口,\"信不信我明後天就給你們帶幾個來,你們也過一把選妃子的癮。\"
\"真的?\"兩位異口同聲地問,又異口同聲地答,\"瞎說。\"
我站起來,拿起包,硬著頭皮說:\"當然。我現在就去安排了。\"
\"你就在這裡吃了吧,再詳細說說。\"我媽說。
\"我今天賺了七千多,還吃什麼食堂,改天請客。\"我親了親老爸的額頭,急赤白臉地走了。
坦率地說,孤獨並不讓我難堪,我的形影相弔是自找的,我管它叫\"光榮孤立\"。我屬於高壓鍋燜飯——早熟型的孩子。男女之,小學時想入非非,中學時蠢蠢欲動,大學時陰差陽錯,畢業后經過兩次莫名其妙無疾而終的戀愛,反倒失去了激。那時,全民財的狂潮再次掀起,我也摩拳擦掌,儘管大多賺吆喝,卻樂此不疲。賺了錢,哥兒幾個嘯聚一堂,提前過幾天**生活;遇到經濟危機了,就賴在父母家裡蹭飯吃,那時還沒\"啃老族\"這個詞,說起來我挺新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