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宣明帝駕崩
貞敏郡主聽到「平身」二字時還有些恍惚,她抬頭看著殿上溫軟嬌柔的女郎如今已是金冠華服,貴不可言的模樣,細細想來她回京不過半年多,卻已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就連她都要叩首示尊,恭敬相拜。
只能說造化弄人啊!
「貞敏郡主可是為了瑞王妃的事入宮?」溫歸姝叫人賜了茶后問道。
「感激王妃體恤,妾身正是為了此事……妾身聽聞王妃娘娘將瑞王妃接出了瑞王府,不知可否……可否讓妾身看望一眼……」貞敏郡主說這話時還有幾分忐忑,如今安陽侯府背棄瑞王已是一步險棋,恭王雖然答應保住瑞王與姜霏的性命,可並沒有說會如何處置他們。
而自家兒子姜霽與恭王妃有私情的流言漫天飛,最後還是恭王親自出手將那些傳聞都壓了下去,儘管明面上恭王未動怒,可是哪個男子真的忍得了這種事呢?
恭王不對恭王妃發怒,那必然不滿的就是姜霽。
安陽侯府如今真是如履薄冰,若非她的父親睿王歸府坐鎮,只怕府中都要亂了。
所以貞敏郡主也沒敢說什麼想要帶走姜霏的話。
溫歸姝聽了貞敏郡主的請求也在意料之中:「您是瑞王妃的生母,舐犢情深人人都可感同身受,想來瑞王妃見了您,身子也能快點好起來。」
貞敏郡主見溫歸姝的態度溫和,也稍稍鬆了一口氣,只不過待杏春引著貞敏郡主入了偏殿看到姜霏蒼白瘦
弱的模樣時,她的心猛然又被提了起來,尤其是聽到姜霏那聲「母親」時,貞敏郡主頓時淚眼闌珊,聲音顫抖。
溫歸姝看著眼前這一幕也有兩分動容,只不過就算邵玹有心放過姜霏,擁護邵玹的那些朝臣武將們,怕是也不會同意——原因就在於姜霏肚子里的孩子。
這些人必然不可能允許姜霏懷著孕與瑞王妃和離回安陽侯府,可是若是等姜霏生下此子再和離,又必然會母子分離……溫歸姝估計,姜霏不可能放得下這個孩子。
可若是不和離,邵赫是罪人,姜霏身為其妻也必然同罪同受。
「母親。」姜霏看到貞敏郡主勉強露出了個笑容來,「您來了……」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貞敏郡主保住姜霏削瘦的身子,掌心捏住的好似都是割手的骨頭,「是母親來晚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貞敏郡主只聽說溫歸姝將姜霏帶出了瑞王府,卻不知姜霏又受傷了,如今看到女兒奄奄一息的樣子,她真是恨死自己當初答應了姜霏的婚事,更恨邵赫對安陽侯府、對姜霏的利用脅迫。
「府中刁奴以下犯上,不小心傷了瑞王妃,我已將那婢女杖殺,好在瑞王妃與腹中胎兒無事。」溫歸姝說道。
貞敏郡主不用想都知道瑞王府是何等光景,可是安陽侯府在風口浪尖也不敢擅自接濟瑞王府,生怕又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可是刁奴欺主到了這個份上,
貞敏郡主單是瞧著姜霏如今的樣子的心都如被針扎般疼,她用帕子摸了摸眼淚,安陽侯再三叮囑她不要央求恭王妃的話還是被她拋在了腦後:「恭王妃娘娘,妾身知曉自己所言不合時宜,但是妾身還是想請求恭王妃與恭王殿下放小女歸府……若是能得王妃娘娘垂憐,妾身與小女願以一生青燈佛古為娘娘與王爺祈福……望王妃看在安陽侯府的份上,放小女回府吧……」
貞敏郡主在姜霏的床邊又跪了下去,簇簇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姜霏見母親如此半是心疼半是哀慟,她想要扶起貞敏郡主卻雙手無力,只能抓著她的衣角默默淚流。
溫歸姝伸手扶起貞敏郡主,她何嘗不想為姜霏解困,姜霏自始至終都是受害者,哪怕邵赫與宋皇后都曾借著她的手做過惡。
「郡主莫急,我知道阿霏心思純善,不曾想與瑞王同流合污,只是此事重大,非我一言可以決定。不如貞敏郡主先等瑞王妃安然生產再說,什麼都比不上瑞王妃的身體重要,我定會護她無憂的。」溫歸姝承諾道,如何幫助姜霏脫身溫歸姝早已有了計劃,只是要等姜霏生產後再說。
貞敏郡主見溫歸姝不像騙人的樣子,便也信了她的話。
溫歸姝見她們母女二人還有體己話要說,便先退了出去將這偏殿留給了她們二人。
而溫歸姝才走出殿門口時,猛然聽到了宮中的鐘聲響起,沉重而
壓抑的鐘聲遲緩地敲擊著灰沉沉的昏黃暮色,讓人聽著便一頭一緊。
接著一個提燈的藍袍太監快步奔走,帶著哭腔的聲音尖銳而高昂,刺耳至極:「皇上,駕崩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溫歸姝面前:「王妃,皇上駕崩了!」
溫歸姝認出來了,這是常跟在福寧身邊的小太監。
——
宣明帝駕崩了。
泰光殿中,溫歸姝與邵玹一身素白孝服跪在了最前方,景貴妃在邵玹右側,而後是後宮中各位妃嬪、王爺王妃。
細弱啜泣的聲音此起彼伏,溫歸姝也跟著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淚,邵玹跪的身子筆直,面上並沒有多少哀傷之色。
宣明帝終究沒等到自己退位就先走了,那甜羹中的毒本身並不致死,可是宣明帝與柔昭儀一同吃下的丹藥早已在二人的體內積攢了不少毒素,二人的五臟六腑早已被毒藥腐蝕,兩毒相衝哪裡還有活路。
蔣神醫能拖這麼多天,也是妙手回春,竭盡全力了。
宣明帝的退位詔書已下,邵玹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下一任皇帝,高全頂了高復光的位置又將聖旨宣了一邊,眾人也改了口。
邵玹心愿已成,便乾淨利落地將後宮眾人安排了。
溫歸姝封為昭宜皇后,景貴妃封為景慈皇太后,其餘妃嬪按照位分同等冊封為太妃、太嬪。
宋皇后及其幫凶謀害宣明帝,賜死。
瑞王勾結外敵,謀害兄弟,廢為庶人終身幽禁瑞王府;其餘涉及之人
主謀斬首示眾,從犯流放九族,三代不得為官。
待恭王與溫歸姝料理完了這些事再回到恭王府時,已是深夜。
溫歸姝頗有些疲倦,端了一天的身子在入屋內那一刻就鬆懈了下來,而沒等她喘口氣,邵玹炙熱的身子就貼了上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好似要將她揉入骨髓之中。
溫歸姝握住邵玹的手腕輕輕撫摸,耳邊男人呼出的熱氣沉重卻溫暖,溫歸姝閉上眼睛靜靜享受著他的擁抱——這些天邵玹忙的,他們二人一次同房都沒有。
而今日過後,邵玹恐怕會更忙。
邵玹擁著懷中的柔軟,也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安寧,可是想到北丹傳來的消息,邵玹的心根本安定不下來。
「辛苦了。」就在邵玹糾結如何開口的時候,溫歸姝先說了話。
邵玹聽到這三個字,心尖軟得一塌糊塗,他的手臂又收緊幾分,低頭輕輕吻了吻懷中女子的耳垂:「歸姝,我登基后恐怕就會與北丹開戰了。」
懷中的女子聽到這話身體一僵,良久才緩過來:「大概多久?」
「一個半月後。」邵玹說道,「登基第一件事,我會平反霍家之冤;第二件事,舉行殿試;第三件事,就是御駕親征。歸姝,我有件事想問你,你可想要個孩子?」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溫歸姝聽到這個問題敏銳地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邵玹看著溫歸姝緊蹙的眉頭,剩下的話好似怎麼開口都是一種殘
忍,他撫摸著溫歸姝的臉龐還是說了出來:「戰場刀劍無眼,這北丹新君也不是善茬,若是我有個三長兩短……」
「住嘴。」溫歸姝猛然轉過身子直視著邵玹的眼眸,心中原本升起的怒火可是又悉數澆滅了下去,因為她看到了邵玹眼中的苦澀和懼怕。
懼怕。
她第一次在邵玹臉上看到這樣的情緒。
邵玹不是怕自己會死在戰場上,而是怕她……再無依靠。
溫歸姝心中五味雜陳,最初嫁給邵玹的時候,她都從未抱著二人能相守一生、忠貞不二的期待,人一生太過漫長,誰能保證只人生初見呢?更何況邵玹是皇子,是日後的帝王。
溫歸姝不求長長久久,只求朝朝暮暮,若是二人感情緣分盡了,她只要邵玹放她一條生路,給她自由便是,她照樣能回江州好吃好喝再養幾個面首。
和邵玹的那一段情,溫歸姝只當是一段回憶罷了。
愛一半,留一半,她從來都是害怕受傷害的那個,而哪怕有那測謊的能力她也不信別人口中的永遠,人都是會變的。
可是眼下此刻,溫歸姝看著邵玹眼中的珍重與害怕,聽到他那好似生離死別的叮囑,她忽然有些崩潰了。
她想了一下邵玹會死在戰場上的樣子,金戈鐵馬,戰鼓擂鳴,折戩沉沙,那具高大威武好似堅不可摧的身軀緩緩倒下,如山傾塌。
溫歸姝的呼吸猛然停住,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沿著她素白的小
臉滾落——那是一種心被活活挖空的感覺。
孤寂與哀凄宛如蝕骨吞肉的野獸將她整個吞下,她不可能再遇見像邵玹這般的人,她的人生只會剩下無盡的痛苦與哀思,再也尋不到任何光亮。
溫歸姝突然意識到,邵玹就是那個唯一的人。
是她在兩個世界里,唯一的那個人。
不是金銀珠寶,不是面首成群,不是高朋滿座,不是滔天權勢,不是萬里江山能換走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