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才情畢露顯鋒芒(24)

41.才情畢露顯鋒芒(24)

現在這照相的姑娘是吉公生命里的一個新轉變,在他單調的日月里開出一條路來。不只在人上吉公也和他人一樣需要異性的關心和安慰,就是在事業的野心上,這姑娘的家人也給吉公以不少的鼓勵,至少到上海去看火輪船的夢是有了相當的擔保,本來悠長沒有著落的日子,現在是驟然地點上希望。雖然在人前吉公仍是沉默,到了小院里他卻開始愉快地散步,注意到柚子樹又開了花,晚上有沒有月亮,還買了幾條金魚養到缸里。在樓上他也哼哼一點調子,把風景照片鑲成好看的框子,零整地拿出去託人代售。有時他還整理舊箱子;多少年他沒有心緒翻檢的破舊東西,現在有時也拿出來放在床上、椅背上,盡小孩子們好奇地問長問短,他也滿不在乎了。

忽然突兀地他把婚事決定了,也不得我祖母的同意,便把吉期選好,預備去入贅。祖母生氣到默不做聲,只退到女人家的眼淚里去,嗚咽她對於這弟弟的一切失望。家裡人看到舅爺很不體面地到外省人家去入贅,帶著一點箱籠什物,自然也有許多與祖母表同的。但吉公則終於離開那所浪漫的樓屋,去另找他的生活了。

那布著柚子樹蔭的小跨院漸漸成為一個更寂寞的角隅,那道吱吱呀呀的木梯從此便沒有人上下,除卻小孩子們有時淘氣,上到一半又趕忙下來。現在想來,我不能不稱讚吉公當時那一點掙扎的活力,能不甘於一種平淡的現狀。那小樓只能塵封吉公過去109

不幸的影子,卻不能把他給活埋在裡邊。

吉公的行為既是叛離親族,在舊家庭里許多人就不能容忍這種的不自尊。他婚後的行動,除了帶著新娘來拜過祖母外,其他事便不聽到有人提起!似乎過了不久的時候,他也就到上海去,多少且與火輪船有關係。有一次我曾大膽地問過祖父,他似乎對於吉公是否在火輪船做事沒有多大興趣,完全忘掉他們一次很融洽的談話。在祖母生前,吉公也還有來信,但到她死後,就完全地渺然消失,不通音訊了。

兩年前我南下,回到幼年居住的城裡去,無意中遇到一位遠親,他告訴我吉公住在城中,境況非常富裕;子女四人,在各個學校里讀書,對於科學都非常嗜好,尤其是內中一個,特別聰明,屢得學校獎金等等。於是我也老聲老氣地出人事的感慨。如吉公自己生早了三四十年,我說,我希望他這個兒子所生的時代與環境合適於他的聰明,能給他以展的機會不再復演他老子的悲劇。並且在生命的道上,我祝他早遇到同的鼓勵,敏捷地達到他可能的成功。這得失且並不僅是吉公個人的,而可以計算做我們這老朽的國家的。

至於我會見到那六十歲的吉公,聽到他離開我們家以後一段奮鬥的歷史,這裡實沒有細講的必要,因為那中年以後,不經過訓練,自己琢磨出來的機器師,他的成就必定是有限的。縱使他有相當天賦的聰明,他亦不能與太不適當的環境搏鬥。由於愛好機器,他到輪船上做事,到碼頭公司里任職,更進而獨立地創辦他的小規模絲織廠。這些全同他的照相一樣,僅成個實際上能博取物質勝利的小事業,對於他精神上超物質的興趣,已不能有所補助,有所啟。110

年老了,當時的聰明一天天消失,所余僅是一片和藹的平庸和空虛。認真地說,他仍是個失敗者。如果迷信點的話,相信上天或許要償補給吉公他一生的委屈,這下文的故事,就應該在他那個聰明孩子和我們這個時代上。但是我則仍然十分懷疑。

(原載1935年8月11日《大公報?文藝副刊》)

文珍

家裡在複雜形下搬到另一個城市去,自己是多出來的一件行李。大約七歲,似乎已長大了,篁姊同家裡商量接我到她處住半年,我便被送過去了。

起初一切都是那麼模糊,重疊的一堆新印象亂在一處;老大的舊房子,不知有多少老老少少的人,樓上幢幢的人影,嘈雜陌生的聲音;假山,繞著假山的水池,很講究的大盆子花,菜圃,大石井;紅紅綠綠小孩子,穿著很好看或粗糙的許多婦人,圍著四方桌打牌的,在空屋裡養蠶的,晒乾菜的,生活全是那麼混亂繁複和新奇。自己卻總是孤單,怯生,寂寞。積漸的在紛亂的周遭中,居然掙扎出一點頭緒,認到一個凝固的中心,在寂寞焦心或怯生時便設法尋求這個中心,抓緊它,旋繞著它,要求一個孩子所迫切需要的保護、溫暖和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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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一樹為儂香(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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