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人為與人言(14)
它深深地掩藏在生活的深層,是真理顯身處的荊棘,是思想者立身處的火焰。***霍布斯,這個《利維坦》的作者,人類歷史上傑出的思想者,他曾經在自傳中說,他是他母親生下的孿生子之一,而他的孿生兄弟就叫\"恐懼\"。在教會、王權以及國會派的數重壓迫之下,這個處於極度恐怖之中(教會揚倫敦的大火和瘟疫是霍布斯讀神的結果)的思想者只好將自己手頭的文稿付之一炬。我們可以想見霍布斯當時的驚恐程度,一個思想者,他自己燒毀了自己的文稿-這等於自殺,這種驚慌失措的舉動需要多大的現實和精神壓力呢?再讓我們來看看伽利略。這位堅持真理宣揚日心說的人,他和**勢力進行了數十年的鬥爭,但是,在最後一次審判中,他終於被迫表聲明,宣布地心說是正確的,而他終生宣傳的日心說則是謬誤的。這位70歲的老人,跪著向\"普世基督教共和國的紅衣主教\"宣讀他的懺悔:
我永遠信仰現在信仰並在上帝幫助下將來繼續信仰的神聖天主教的和使徒的教會包含、傳播和教導的一切。因為貴神聖法庭早就對我作出過正當的勸戒……以使我拋棄認為太陽是世界中心且靜止不動的偽學……我宣誓,無論口頭上還是書面上永遠不再議論和討論會引起對我恢復這種嫌疑的任何東西……
有什麼東西能使一位老人放棄自己的信仰,並且宣布要維護自己一生反對的\"地心說\"呢?恐怖,一種恐怖深深地紮根在人類思想者的血液中,它像病毒一樣繁衍著,最終栽害了思想者的身體和心靈,使他們虛弱。由此我想到,某些思想者是多麼地不容易,戰勝恐懼需要多大的精神力量。顧准,這位中國當代思想史上的偉大者,當他被看守毒打,打得只能在地上爬行的時候,當他的那些同人因為恐懼而畏縮,不敢站出來說一句話的時候,他那流著鮮血的嘴裡進出來的竟然是:\"不!我不認罪!\"的呼號。張志新,當她被割斷了喉嚨,當她被她的丈夫以及所有的親人拋棄的時候,她依然昂走向刑台,將劊子手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這是何等的勇氣。
群集的自閉技術
奧威爾的《一九八四》中描寫了大洋國的恐怖統治,而這種恐怖統治之所以得以維持,完全和大洋國作為一種群集的\"自閉化\"有關係。大洋國做到這一點所使用的工具是一種叫\"電幕\"的監視和傳送器。電幕具有雙向功能,除了播出廣播以便隨時控制人們的思想外,更重要的是監視大洋國公民的一舉一動,他讓大洋國公民產生一種\"老大哥時刻在看著你\"的感覺,這種切入骨髓的監視使\"統治\"變得無處不在,\"控制\"不僅存在於一個人和他人交往的社會性場合,也存在於一個人和自己在一起的私密性場合,這樣實際上大洋國便被徹底地\"封閉化\"了,沒有人能走出大洋國\"恐怖統治的疆界\"。這疆界先是在內部劃定的,它不僅將社會生活划入自己的管轄範圍,而且也將私人生活划入其中-任何一個人任何時候都走不出\"老大哥\"監視\"範圍\",這就是恐怖所需要的自閉。恐怖統治,如果僅僅只是製造恐懼,那是絕對無法維持的,更重要的是把恐懼無時無刻、無處不在地施加於群集內個體的身上,如何把整個群集無論是在質還是在量上都嚴格地划入恐懼的有效勢力範圍?封閉,通過監視把所有人的行動都封閉在可控制的範圍內。到此,這種封閉還只足完成了半,進步的封閉是從空間上進行的,我們可以稱之為\"隔絕\"。恐俱在內部傳染,就會不斷產生精神高壓,使群集內個體產生離開群集尋求其他群集保護的衝動,這種況卜群集如何確保人們接受恐怖統治呢?群集的策略足把群集和群集之間從精神上和空間上徹底地隔絕開來。先是空間上的隔離,柏林牆1的誕生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空間上封閉自己的群集,割斷群集和其他群集之間的聯繫,斷絕群集成員離心甚至逃跑的念頭。其次是從精神上俐斷群集和其他群集之間的聯繫,恐怖統治一般通過製造敵對幻覺達到了這點,它讓自己內部個體深深地相信其他群集和他們處於你死我活的敵對狀態,以斷絕那些個體對外部世界的想象;因此恐怖統治般需要一個外部敵人,因為,一、只有這個外部敵人的存在,群集內部成員才會出於對外敵的恐俱而甘願忍受內部的壓抑;二、只有一個外敵的存在他們才會產生忠於自我群集,不斷地傾向於依賴群集並對群集的維繫感到興趣(產生群集向心力),甚至願意為保衛群集做出犧牲的精神動力。在這種勢下,群集展出了一整套文化策略,我把它稱之為\"假想敵文化策略\",這種文化惟一目的是在群集內部製造敵對群集的威脅(敵對幻覺),如妖魔化周邊群集、製造假想敵、挑起仇讎恨他者群集的緒、鼓勵用對其他群集的仇恨來表明對自我群集的愛、誇大群集之間的利益以及文化衝突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