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我的阿霽
「四爺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邵霽道,「只是醜話說在前頭,今日四爺既然走了,想再回來可就難了。你們要走,也走得遠遠的,以免瓜田李下!」
家賊難防,邵霽倒是無所謂這些人的去處,只擔心他們中有人往羯人手裡遞刀子。
奚四爺眼珠子一轉:「你算個什麼東西?也來我鄭國公府指手畫腳,指點江山?你姓邵,可不姓奚!」
「那我呢?」
一直默然無聲的邱箏年,從邵霽的身後走到了前面。
「國公爺臨走之前,已經把府上事務全部交給了邵小爺,我這個大夫人也站在他這一邊。現在的話夠不夠分量了?」
奚五爺也冷哼一聲:「——眼下外敵當前,時間緊迫,四哥有什麼打算,還是儘快吧!」
奚四爺原本還想著捲走更多東西,卻被奚嶼寧拉住,說夜長夢多,到底還是作罷,於是當天就帶著一家人逃了。連帶著其他心思浮動的人,也行急匆匆地離開了忻州。
在奚五爺、邱箏年和楊經栩的支持下,邵霽安下了鄭國公府其他人的心。幾人清點了忻州如今剩下的兵力,一面抵禦,一面向京城和奚曠那裡報信。
東羯人這波趁火打劫倒是快,只怕早就和北狄勾結預謀好了。
邵霽愈發慶幸,丹州水患的時候,忻州沒有放棄這個兄弟州府,多加扶持。又有楊經栩和邱箏年這兩年的從中轉圜,丹、忻猶如一體,所以面對如此險境,起碼
如今忻州還有一戰之力。
他答應過奚大帥,會照應好忻州,就絕不會食言。
幾日幾乎沒合眼,向來總是打扮得精緻妥帖,一塵不染的貴公子,竟然都滿身潦草起來。他穿上了甲胄,一雙明明更適合拿著摺扇、撫琴撥弦的手拿起了長槍。
「邵霽……」
楊經栩目光沉沉,萬千言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樣一個纖巧清麗的少年人,彷彿只能被人庇護在羽翼之下,就像他桌前放著的名貴瓷器,中看不中用。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能看到這樣的他。
邵霽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幹嘛這個表情?經栩,之前和你說過,我的騎術和武藝已經超過你了,你還不相信。現在可算有機會向你證明,我沒有吹牛了!」
楊經栩喉頭哽咽,輕輕往他肩膀上錘了一下:「好,我等著你證明給我看!」
這就是他一直想成為的那個模樣啊。
邵霽拿著奚嶼安專門為他定製的那柄槍,在眾人晦澀的目光里一步一步走近奚五爺,走入那支無聲的隊伍。
他早就已經是東靖軍的一員了。和他們一起吃穿起居,一起訓練,也一起作戰過,沒有什麼可怕的。
如今和那時候相比,不一樣的地方不過是奚嶼安會來得遲一點而已。
但是他相信,他總會來的。
就像當日楔水谷,當日京郊別莊,他總會趕到的。
「兒郎們!跟我沖啊!」奚五爺用
僅剩的一隻手舉起戰旗,帶領著駐守的兵力朝著羯人進發。
一夜風濤作悲歌。
戰火蔓延四境,自身都架在火焰上的京城,哪裡分得出多餘的心思去想,失去了大部分戰力,就如同被扒光了外衣扔在冰天雪地里的忻州,是怎麼守得下來的。
奚嶼安屠盡北狄王室的舉動,顯然對木秙瑪打擊不小,以至於北狄的剩餘精銳,戰意大減。
眼見著京城暫時安全,昌怡長公主便一力勸道:「阿稷,驅逐剩餘北狄人暫且不急,還是今早登基,以防萬一。」
奚嶼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現下京城人心惶惶,自己站出來表明身份,又有兵力,自然是人心所向,平皇后謀害天子之事剛被揭露,正是他上位的最好時機。若是等到西寧軍趕到,阻力可就大了。
想到荊朝的性子,他垂下眼眸:「如此,便有勞長公主了。」
昌怡長公主多年夙願,眼見著就要實現,自然是喜不自勝,拿出了百倍精力,直接給禮部和宗正寺扔下了一道旨意,準備好新帝登基的相關事宜,竟然就要在這幾天把事情定了。
順寧郡王一黨如今自己屁股還擦不幹凈,自然是不敢吱聲,倒是謝仲瀾和晏崇鈞等人,繼續持之以恆地加以阻攔。
只可惜,奚嶼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此番一來便迅速地掌控了京城,外面還有虎視眈眈沒有退走的北狄人,京城的大部分人哪裡還有二話?
「皇太
孫軍功蓋世,又是明璋太子嫡脈,於禮法,於能力,都是繼位的不二人選……」
「君位不可空懸太久,四境不穩,正該有一位站出來重整朝局啊!奚大帥還在南府剿滅向鴻叛軍呢,若是皇太孫殿下繼位,以他和東靖軍的關係,想來南境亂局也能快速解決……」
溫越生死不明,又沒有儲君之名,溫廷尚且還背著弒君之罪名,在大部分朝臣的心裡,其實這位橫空出世的皇太孫殿下,確實已經是最好的繼位人選了。
至於那一點反對的聲音,又算得了什麼呢?廣陵侯府叫喚的凶,倒是先確認了恪王的下落再說!
就這樣,奚嶼安繼位之事幾乎是板上釘釘。內務府甚至連夜趕製出了,新帝登基的一整套冠冕帝服,禮部之人也為繼位大典的流程加班加點。
「你在看什麼,阿稷?」
天鳶樓照臨台,可以將梁京全貌盡收眼底。只要一個人站得足夠高,就能看到他以前看不到的景色。
奚嶼安收回了視線:「沒什麼。」
「阿稷,繼位大典的儀式流程,你都記住了嗎?」昌怡長公主的聲音很是溫柔,「不過,記不住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重要的是坐上龍椅的那個人是誰。
「嗯。」奚嶼安眼神一動,「長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喊我吧。」
「你既然已經恢復了身份,本宮自然要用你真正的名字來稱呼你。」長公主並不認同。
普天之
下,還能這麼喊這孩子的人,不多了,她要珍惜這僅剩的機會。
奚嶼安喟嘆一聲:「太久了,長公主現在再喊這個名字,我的第一反應都不是我自己,而是……阿霽。」
聽到他提起邵霽,長公主神色微動:「你知道,本宮為何要給他取這個名字的。」
「是,但是對我而言,現在他才是那個獨一無二的『阿霽』。」
不是誰的替代品,不是誰的慰藉,不需要披著誰的影子。苟藏人世的從來都是溫稷,而不是邵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