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中火
「船老大,」歆瑤在這寂靜無聲的海霧中清朗的問道:「商船上,可配有可供逃生的木船？」
船老大被歆瑤問得一愣,「有,這艘大船便有兩隻木船,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逸星辰看船老大吞吞吐吐的樣子,便知道他是以為歆瑤要棄船。
「只不過這兩隻木船,有一隻恰好漏水未曾修繕,而剩下的這隻,勉強可以乘坐五人,船上這麼多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夠坐的……」船老大的聲音越說越小,一副悲涼的樣子。
歆瑤輕輕一笑,語調亦是一轉,「誰說我是要棄船逃跑？我只是需要一隻木船去探路。」
船老大有些尷尬的一笑,「姑娘原來是要探路,可是現在迷霧重重,很容易便會迷路,一旦與商船走失,茫茫大海,那可就生機渺茫了！」
「無妨,我和她一起去,便絕對不會走失的！」逸星辰唰的一聲打開了手中的骨扇,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不行,我去,歆瑤她的身體不能勞累。」緋白衣走了幾步,站在船頭凝望霧蒙蒙的海面,滿是凝重之色。
「不要爭了,我去是因為我有找到路的辦法,而星辰陪著我,便一定可以保我安全無虞,緋門主,此處尚需您坐鎮,況且您的追魂香,也可以保證你們可以準確的找到我們。」歆瑤將披風一裹,整個人多了一種巍然在上的氣勢。
「姑娘,請讓在下隨您去吧,至少,在下可以為您搖槳！」獨風儘管臉色蒼白,整個人還在暈船的痛苦中,但他的職責不許他離開歆瑤。
「還是要一名擅長水上工夫的船工吧,這裡沒有別的危險,你不要擔心。」歆瑤理解獨風的用意,但是他暈船症太多厲害,帶上他確實不是明智的選擇。
船老大聽了歆瑤的話,很有眼色的點了一名年輕的船工,半柱香的工夫后,一條小船緩緩的駛離了商船,不一會的工夫,便消失在了迷霧中。
小船離去的時候,歆瑤在大船的船舷系了一根纖細的絲繩,對於這條絲繩船老大頗為不解,要知道,這條看起來焦糊的繩子纖細異常,彷彿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被風吹斷一般,那位貴人如果想要憑著這根繩子回到商船,那簡直是異想天開。
此刻歆瑤已經離開大船足足十丈,周圍除了彷彿快要凝出水的濃霧,寂靜的如此可怕,沒有風聲,沒有波浪,沒有海鳥,沒有魚群,歆瑤緊緊盯著手裡的羅盤,同時靜靜感受著掌心那把柳葉刀傳來的微弱吸引力。
「向左轉。」歆瑤冷靜的下了命令。
「繼續向左,停……向右……」歆瑤不斷的命令船工調整方向。
每過不長時間,歆瑤便將一個東西投入水中,時間漸漸流逝,二個時辰過去了,一條小船終於破開了迷霧,彷彿魚躍龍門一般驟然浮現在了湛藍的海面上。
「你成功了！我們出來了！」逸星辰欣喜的一擊掌,其實他亦沒有多大的信心可以走出來,但歆瑤每每給他的驚喜還少么！
歆瑤迎向咸濕的海風,將這溫潤深深的吸入肺腑之中,她握著羅盤的手有些微微泛白,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看著手中焦黑的線團。
「可以了。」歆瑤看向逸星辰,她玉手將焦黑的線團一拋,一道美麗的弧線過後,線團落入了不遠處的水中。
逸星辰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顆火石,他微微一彈,火石碎裂成了粉末,繼而蓬勃出了一團耀目的火焰,這團火焰帶著美麗的尾巴,滑向不遠處的線團。
噗~一團幽蘭的火焰升騰而起,整個線團都燃燒了起來,線團周邊的海水急劇的沸騰了起來,更讓人意外的是,一道冰藍色的火線向遠處蔓延開去。
這道火線鑽入了迷霧之中,緊接著又是噗的一聲,一團幽蘭自海霧中升騰了起來,冰藍的火線並不停歇,繼續向迷霧的更深處挺進,一團又一團的火焰在海水中升騰,整個迷霧都彷彿被這團冰藍所撥弄,似乎有了氣流在翻滾。
「右舷貼著火線航行便可！」一道內力催發的聲音凝成了一線,傳入了緋白衣的耳中。
他看著前方升騰的霧氣,被眼前驟然明亮的冰藍火焰所驚艷！
「開船！」緋白衣果斷的下了命令。
商船緩緩開動,在船老大忐忑的心情下,沿著那道火藍的航線前行。終於,在半個時辰后,商船終於破開了迷霧,出現在了廣闊的海面上。
「噢~我們出來嘍~」船工們歡呼著,他們沒有想到自己還可以活著走出迷霧。
緋白衣於這歡呼聲中,回眸望去,他只看到那團神秘的海霧中,火藍的火焰依然在升騰,宛若一串藍珠,在濃濃的海霧中若隱若現。他永遠的忘不掉這一刻,那是絕處逢生之後的欣喜若狂,與歆瑤先知先覺般淡然的巨大反差。
歆瑤就那樣平靜的看著眾人,船老大走到歆瑤面前,眼含熱切的說道:「姑娘,您真有本事,可以在這樣的死局裡走出一條活路,只是不知道,這條路我等回程該如何走,還請姑娘指點一番。」
「船家,不是我不願意指點你,而是這次我們運氣的成分居多,這裡以後或許還會變化,你們回程走陸路,船便捨棄了吧,我會另外支付給你們一筆銀子,就當補償你們的損失。以後你們做些近海的營生,短期之內,莫要再出海遠行了。」歆瑤眉眼清澈,字字圓潤,船老大聽的明白,臉上的喜色漸漸被凝重所替代。
「哎,多謝姑娘重義,我等也只有照辦了。」船老大黯然退了去,與船工一同調整方向,向南行去。
緋白衣迎著海風,站在歆瑤的身側,獵獵白衣呼呼作響,髮絲被海風狂虐的拂向身後,平添了幾分高人之風。
「你為何要騙他們？」緋白衣的聲音有幾分沙啞。
「這條水路,本就是大楚海上出兵威脅南理的要道,如今正好封閉了此處,對於南理,便少了一重威脅。」歆瑤平靜的注視著遠方,那裡有海鳥盤旋,久久不落。
「可是,你是唯一掌握通過此處水路秘密的人,難道,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自然是有的,這條路,可以威脅南理,自然也可以直達南嶺,王爺與叛軍一戰,需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歆瑤想起遠在南嶺的赤炎天傲,眼神不由變得溫柔起來。
緋白衣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赤炎天傲能有你是何其幸運的事啊！」
歆瑤沒有做聲,她久久的凝望著遠處海鳥盤旋的地方,心中微微有些異樣的感覺。
她玉手一指前方,「那裡,緋門主你覺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緋白衣凝神望去,片刻之後才說道:「這裡地處深海,沒有陸地可以供海鳥落腳,出現如此之多的海鳥,定然有什麼蹊蹺。」
兩人相視一眼,都又再次凝望向前方,那裡,正是商船前行的方向,只是不知又有什麼危險在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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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理皇都,此時已經是奼紫嫣紅。
曼筠匆匆走在後宮的一處水榭邊,雖然時至五月,但天已經有了一絲潮熱,不遠處水面的荷葉,於這絲躁動里多了一抹的寧靜。
她身著銀白色的宮裝,修長的腿不緊不慢的走著,曼筠抬手請捋耳邊的碎發,不留痕迹的檢視身後是否跟著尾巴,察覺無異,才轉入一條不起眼的花徑,順著花徑又走了半盞茶的時間,她來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亭台。
一個男子背對著她,站在亭台的一角,右手負在身後,黑色印紋織錦外袍下,可以看到一塊塊遒勁的線條。
「拓跋雲！」曼筠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多日來的委屈化作酸楚湧上了心頭。
那道背影並沒有如預想般的轉過身,而是對曼筠的呼喚置若罔聞。
曼筠猛的收住腳,她於這危機重重的深宮中,早就學會了洞悉危機的本事。
走,還是留？
曼筠凝望那道近一年不見得人兒,那個每日走進她夢裡的男人,現在他就站在自己的前面不遠處,僅僅幾步的距離,卻彷彿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她思索了片刻,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踏著端著沉穩的步子,一步步向自己的心上人走去。
拓跋雲端在身前的手猛地握緊,傻子,知道有異還要過來,可是為何我的心如此的暖！
就在曼筠走上亭台的時候,她才發現,在亭台的四個角落,各有一個宮城守衛手持弩機,牢牢的鎖定著拓跋雲。
曼筠在這一刻才看清,拓跋雲負在身後的手,大拇指正指向了地面,這個手勢是她們早就約好的,代表著退。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太過思念對方,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不過,有心布下這個局的人,一定不想看著自己的獵物在陷阱前止步,退,恐怕也是無路可退吧。
那麼,便大膽的進吧！
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既然生死早已命中注定,那麼在面對的一刻,就更加的無畏！
拓跋,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