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皖城相談
「本王如果說不呢?」寧王刻意釋放自己的威壓,那種上位者凜然的氣勢如同一波接一波的怒潮,就快要將歆瑤淹沒在其中。
歆瑤感受到自己的髮絲微微拂動,她輕輕抿了抿嫣紅色的櫻唇,終究沒有說出什麼。她緩緩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巋然的站在這此起彼伏的氣旋中,彷彿海水中堅定的磐石,無法撼動。
緋白衣終究沒有出手,他知道寧王有自己的分寸,當然,如果他失了分寸,緋白衣自然有辦法解救歆瑤。
片刻之後,寧王的威壓漸漸散去,他有些疑惑的看著歆瑤,這個女子竟然有著比他還要堅定的信念。
「王爺剛剛是何意?」吃了虧不打回去,不是歆瑤的性格。
「只不過是想看看姑娘的膽量如何,竟然跟本王講條件。」寧王微微一笑,走了幾步坐在了主位之上。
「如果王爺不答應,」歆瑤一頓,迎向寧王探詢的目光說道:「該救人小女還是會救的,只是,再另外想別的辦法救曼筠罷了。王爺於我不過是個順水人情,我與王爺卻是救您妻兒之人,究竟該如何辦,王爺自己權衡亦可。」
寧王思考著歆瑤的話,他向來是個快意恩仇之人,也從來不在意黨爭朝爭,但自己王府里的事,自然也馬虎不得。
當年為了平衡後宮,皇兄讓他娶了莊家的女子做正妃,他想都沒想便應允了,可是如今皇兄帝位穩固,莊家與虞家也該知道收斂。
借這件事,敲打敲打兩家也好。
「好,請你為我的王妃救治,至於你說的條件,我可以答應。」
聽了寧王的話,歆瑤笑眯眯的點點頭,心想:這個寧王倒也是個通明之人,有了這件事,以後少不得讓這個耿直的男人為曼筠的事出頭了。
「可是,你真的有把握救活她們母子么?王妃腹中的孩子才七個月大。」寧王還有是有些擔心。
「有句話,叫『七活八不活』,孩子是很神奇的,別看他們小,卻依然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適應力。」歆瑤不自覺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一刻她的臉上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寧王默默地點點頭,便差人引著歆瑤去了王妃的房間。就在歆瑤勉力救治孕婦的時候,遠在皖州的赤炎天傲,第一次見到了趙家的現代家主——他的父親趙平陽。
兩人站在皖州城的城頭,高高的眺望遠處的天際。
「沒想到,你會在這裡見我。」趙平陽雙手撫上城頭,傷痕纍纍的城牆有著無數的刀劈劍砍的痕迹,這裡曾發生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戰役,世界變了,只有這古老的城池沒有變。
「選擇在這裡,只是因為這裡天高地闊,你的來意,我大概也能猜的到,不過我要告訴你,趙家是趙家,我是我。」赤炎天傲穿著月白色的長袍,銀色的暗紋在陽光下閃著含蓄的光芒,這張俊逸的臉龐上,一抹冷光自他的眼眸中滑過。
「你是趙家的長房長子,是我趙家未來的家主,這是你的責任,是你的血脈決定的事情。」趙平陽沒有料到,赤炎天傲竟然搶先拒絕了他。
「血脈?我到底是誰?又怎麼證明?我苦苦尋了多年的母妃,竟然一直躲著不見我,而趙家控制著邵家那些個傀儡,多次想要插手我的事,你們憑什麼?又是誰給你們這麼大的自信可以掌控我的人生?」赤炎天傲握拳重重鎚在了城牆之上,他手下的牆磚立時裂開了幾條裂縫。
趙平陽皺眉,他無法回答赤炎天傲的質問,只得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赤炎天傲。
赤炎天傲只是斜眼看了看信封上秀麗的小字,便知道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自己的母妃,那個名義上的母親,還是喜歡用寫信的方式來控制他。
看到赤炎天傲不接,趙平陽沉沉的說道:「她縱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畢竟養育你長大,在深宮中盡最大的力量保護你,即便在她離開帝京的時日,她依然派出所有的力量暗中扶植你,你不該如此對她,她,她並不曾欠你什麼。相反,倒是為父當年將你送入了宮中,你要恨便恨我吧。」
赤炎天傲心頭一顫,對於趙貴妃,他喊了二十幾年的母妃,他縱然恨卻依然放不下多年的母子情份。
「說吧,你們找我究竟想讓我做什麼?」赤炎天傲長長舒了一口氣,這些他都不在意了,如今他只想儘快結束南嶺的戰事,只想幫歆瑤完成她的願望。
「趙家,需要一位新的少主,我和你的母親都希望你能回趙家祖祠,祭拜先祖並受禮。」趙平陽語氣中有著一絲期望。
「一個區區趙家家主之位,本王並不在意。」赤炎天傲的話分明是在拒絕祭拜先祖,這引起了趙平陽的不滿。
「不錯,相對於整個天下,趙家家主之位確實微不足道,但這是你的根,即便有一日你君臨天下,仍然改變不了的是你流著趙家的血,你是趙家的人!」
「君臨天下?你知不知道,我如果登上大寶,便是竊國!」赤炎天傲回頭看向趙平陽,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端詳這個所謂的生身父親,他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到父子兩相似的眉眼。
「那又如何?能者得天下,你不做君王,難道要讓大皇子或者二皇子么?可惜,即便你相讓,他們也沒有這個本事坐上帝位,現在一個是叛臣之子,一個是勾結敵國罪人,他們只怕會成為大楚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皇子了。」趙平陽的聲音有些暗啞,每個字都迸發著力量,可見他是多麼急切的想說服赤炎天傲。
「歷史終將證明,誰只是匆匆過客,誰才是真正的主人!」赤炎天傲不為所動,曾經他也對掌控天下大權有著極度的熱切,可是現在,他依然霸氣,依然胸懷天下,卻變了初衷。
「因為那個戰族的女人么?難道你真的要幫她成為一代女帝?」趙平陽早已經知道赤炎天傲和歆瑤的關係,更知道現在歆瑤腹中的孩子,就是赤炎天傲的骨肉。
「你錯了,不是我幫她,我的力量有限,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現在就將整個江山奉送給她,可惜,她並不需要我幫助,她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來得到她想要的任何東西。」赤炎起了歆瑤,臉上露出了一抹難得的溫情。
「果然,美人面,英雄冢,你痴迷她到了這種程度,趙家必然不會容她。你的母親想必早就和你說過,戰族的那個女人,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入我趙家門的!」趙平陽語氣森涼,他已經查明歆瑤在南理,如果需要,這個女人必須除去。
「容她?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她會不會容下趙家全族?你們當年做下了那等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幾個月前,還試圖攻陷戰族最後的族地雪谷,這些她早晚都會和你們清算,希望你們到了那一天,死也死得有些骨氣,而不是搖尾乞憐!」赤炎天傲語氣中有了幾分諷刺的味道,趙家這些人還真是天真,天真到不識時務不辨進退。
「她一個孤女,憑著一些醫術浪得虛名,難道她還有什麼翻雲覆雨的手段和本事嗎?」趙平陽不屑的說道,在他的眼裡,跟在歆瑤身邊的逸星辰和緋白衣都僅僅是有事相求才護她周全,至少他沒有看到歆瑤調動逸仙樓或者桃花殺的任何力量,而與她交好的琅琊皇子代煊,如今是自身難保,更無法為她提供可以驅使的力量。
一句話,沒有可以通天的權柄,沒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歆瑤她就只能是一個普通的大夫,而不是那個足夠驚艷他們的戰族族長。
「今天這席話你自己記下,有朝一日你會為今的話後悔。」赤炎天傲轉身便要離開,再多呆一秒,對於他都是一種煎熬。
「趙家會助你奪取皇位。」趙平陽希望自己的話可以打動赤炎天傲。
赤炎天傲沒有轉身,輕飄飄的丟下了一句話:「你覺得我會在意么?」
趙平陽只覺得心口堵得厲害,他沒有想到,赤炎天傲對他們拋出的條件完全不感興趣,或許,或許沒有了那個女人,他會回心轉意也說不定的。
招來了自己的暗衛,趙平陽低聲耳語幾句,便緩緩的走下城樓,融入了皖州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一身白衣的赤炎天傲站在不遠處,看著趙平陽消失之後,才對蓮回說道:「查出他們的落腳之地,先不要動,如果他們對歆瑤不利,立刻殺了。」
蓮回略一遲疑,問道:「包括趙平陽么?」
赤炎天傲聞言冷然的看向蓮回,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覺得呢?」
蓮回明白了赤炎天傲的意思,動他的女人,便觸及到他的底線,賞一個痛快的死法,已經是對他們莫大的仁慈。
赤炎天傲看著身邊那些無知的百姓,他們只關注每天吃不吃得飽,穿不穿的暖,卻不知道,皖州已經成為了大楚與衛國交戰的前沿,這裡祥和的假象,終究要被掀開,露出現實血淋淋的殘酷與無情。
天邊升起一抹妖異的紅霞,引來街頭的行人駐足流連,一個算命的老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落寞的收了卦片,嘟喃著說道:「妖星現世,血流千里……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