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打上門來

帝京,皇城

皇帝早朝,一封從皖州城而來的戰報讓他欣喜若狂,在體味這份突如其來的喜悅之時,他又驟然陷入了莫名的失落之中。

自己的兄弟,相殺了半生的兄弟,終於死去了。皇帝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殿下的群臣,他們的臉上都有著如釋重負的神態,不錯,與衛國開戰這短短的時日,各個衙部都精疲力竭,似乎這場仗可以耗盡大楚所有的國力。

隨後的兩條消息,讓皇帝喜憂參半。赤炎長恨雖然死了,但他的兒子赤炎千凡被擁立為新帝,依然在南嶺衛城與大楚分庭抗禮,曾經的大皇子赤炎天熙下落不明。而做為舉國詬病的皇嗣問題,他的血脈女兒終於從皖州城啟程回帝京了,她曾經那麼近的出現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想到這皇帝不禁怒火中燒,他腦子中靈光乍現,當時於殿外龍庭叩閽的那名女子,是不是也是她呢？

皇帝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威嚴被冒犯,他有些惱怒的走下龍椅,徑直向長生殿走去。

高行也是一愣,他連忙高聲說了一聲「退朝」,這才緊跟著皇帝離開。

皇帝的心情越來越煩躁,他最近臨幸了不少剛剛進宮的美人,就是想要有皇胎孕育以堵住悠悠眾口。大皇子已經由曾經的皇后證實為赤炎長恨的骨肉,二皇子是當時自己一時惻隱留下的宮女之子,三皇子乃是趙貴妃濫竽充數抱入宮中的趙家骨血,自己唯一的女兒又一心光復戰族昔日榮耀,與自己做對！

想到這,皇帝搖了搖頭,他迎立公主,不過是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證明自己是可以孕育子嗣的,但他從來就沒有迎立一位女帝的打算。

或許,那個即將來到的公主,那個戰族新一任的族長,可以孕育出血神華也說不定呢。

皇帝想到這心中有了打算,他彷彿看到了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他的血脈皇子！

一路北行的歆瑤不會知道,她才剛剛從皖州城出發,便被遠在帝京的皇帝惦記上了。

因為她的身孕,車隊走走停停,凌玉走在最前面,他雖然知道歆瑤有自己的護衛力量,但是此時他依然覺得,彷彿有一雙危險的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逸星辰也有如芒在背的感覺,他幾次將感知放大到最極值,卻依然沒有準確的鎖定未知的查探。

天色將晚的時候,一行人低調的入住了一處驛站。歆瑤這些天極易疲乏,簡單用過晚膳,她便擦洗了身子早早入睡。

夜半時分,歆瑤無意中翻了個身,突然一絲激靈讓她瞬間清醒。她看到在自己的床頭,正有一個黑影一動不動的注視著自己。

歆瑤翻身坐起,她注意到逸星辰並沒有察覺,外面的凌玉及一干金衛都悄無聲息,那麼這個人要麼是武功高絕,要麼便是用藥的高手。

「你是誰？」歆瑤鎮定的問道。此刻她的袖口內,已經握住了防身的利器,當年謝旭甲薇在這樣的殺器下也命隕黃泉,歆瑤有信心自保。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你的人從我的地方帶走了兩個人,難道我不該來看看嗎？」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說道。

「你,你是來自西嶺？」歆瑤心中感到不妙,聖蠱女剛剛被自己安置好,西嶺便來人找上了門,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不錯,我是聖蠱女的師父——西嶺部族的巫醫大神。」來人自報了名號。

歆瑤沉默,她靜靜的等著這位巫醫接下來的話。

「我去看過她了,你們接了她的阿娘和阿妹,還給她們安排了如此的去處,我很意外。」巫醫緩緩走上前了一步。

「我也曾想過讓她回西嶺,但她的仇人太多,回去便是一死。」

「所以,我對你的安排很滿意,雖然之前因為你悄悄掠走我的人,讓我很不高興,但我現在原諒你了。一直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待她,讓她做部族的聖女,究竟是不是反而害了她。現在她可以平淡的生活,我也放心了。」巫醫垂頭,輕輕呼了一口氣。

「可是據我所知,當時是溫玄奕導致了她一聲的悲劇,我還以為,你是他的幫凶！」歆瑤直視著巫醫,她已經知道,巫醫此次現身,並無惡意。

「這裡面的隱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今日來,是要告訴你,我做為西嶺巫醫大神,此生將不會與你為敵,我回到西嶺之後,不會再現身大楚,也希望你日後,不要有動西嶺的打算。」巫醫沉聲說道。

「前輩何出此言呢？」

「呵呵,未來的事情,誰又說的清楚呢？」巫醫低低的說道,此刻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瞬間房間被照的亮如白晝。

歆瑤「啊」一聲發出了驚嘆,剎那的光亮中她看清了巫醫的臉,一隻眼睛漆黑如墨,另一隻眼窩如一個不見底的黑洞,死死的盯著她。

「我一生逆天行事,遭了天譴,所以變成這副樣子。」巫醫自言自語的說著,轉身要離去。

「前輩……」歆瑤想叫住巫醫,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雷聲滾滾,大雨應聲而至,歆瑤坐在床榻之上,突然發覺自己的后心已經濕透。

西嶺部族傳承千年,又以巫術蠱毒為所長,在漫長的歲月里積累了神秘而巨大的力量,此番巫衣大神親自來見,表明了其大路兩邊各走一條的意願,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窗外的雨聲密集,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聽到門外傳來了巡邏衛走動的聲音,歆瑤知道,巫醫大神對此處施加的影響已經失效了。

歆瑤睡意全消,她起身去看依然昏睡的赤炎天傲,為他輕輕的蓋好了被子,才披著長袍走到了房間外面。

「姑娘！」邊南正站在廊檐下,看到歆瑤從房中走出,頗感意外。

「可是有什麼事？」歆瑤沒有提及西嶺巫醫之事,她從邊南的神色中感覺到了某種擔憂。

「姑娘,本想天亮再告訴您,葯園,葯園出事了！」邊南的話語中滿是焦急之意,歆瑤聽了也是一愣。

說起南嶺葯園,最開始建立的初衷只是為了收留戰亂之中的孤兒,也為日後留下一個退路。但隨著自己商業帝國的建立,葯園的作用更為重要。此次從南理回到大楚本可以路過葯園,但為了救赤炎天傲,歆瑤過家門而不入,是以自從葯園建立,她也沒有機會去親眼看看。

「出了何事？」歆瑤示意邊南來到近前,周圍有金衛的耳目,有些事歆瑤必然不想讓凌玉知道。

「姑娘,衛國雖然擁立了新帝赤炎千凡,但實際掌權的乃是赤炎若水,她自封為掌政公主,在赤炎千凡重病的時候代理朝政。為了穩固地位,她定下了三月之後與原南嶺知府周雍之子周顯的婚約,終於掌握了實權。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葯園的存在,現在正整頓了衛國的全部兵馬,殺向葯園了。」邊南詳細的將事情的前後說與歆瑤,引得歆瑤頻頻蹙眉。

「她這是奔著報仇去了。」歆瑤心裡清楚,她與赤炎天傲的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赤炎若水有多痴迷赤炎天傲,便有多憎恨歆瑤。

如今她掌政,第一件事便是端了情敵的老窩,也是人之常情。歆瑤苦笑一聲,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你告訴花石炟大哥,讓他使出所有的手段,如果能功下了衛城,也是他的一樁奇功！」歆瑤信心滿滿的話讓邊南一愣,他沒有說話,心中卻嘀咕了起來,那衛國雖然初立,又北伐失敗損失了主力,但好歹也是一個國家,葯園再財力雄厚,又怎麼與一國之力去抗衡？

「你不必心疑,只管去傳消息吧！」歆瑤說完看向聞聲而來的逸星辰,又說道:「星辰,我的老家快要被人砸了,你說我怎麼辦？」

「誰,誰這麼大膽？」逸星辰撩起了袖子,握著拳頭說道,大有上陣殺敵的意思。

歆瑤被他的樣子逗笑,「你不是都聽見了嘛！」

逸星辰理了理自己的大紅衣袍,不在意的說道:「我不為你們盯著點外人,怕是早就被偷聽去嘍~」

他看到邊南還杵在一邊,說道:「你不用擔心,你是『殺手營』出來的,夏冬青訓練的你們只知道殺人,可是葯園還有『機樞營』、『火器營』……別說衛國,就是大楚興兵作戰,也討不到好處去。」

邊南聽了一臉的震驚,他知道葯園強,卻從來沒想過,一個葯園已經足以與國家機器相抗衡。

歆瑤知道葯園的依仗是什麼,對於她,對於葯園,最擅長的恐怕便是以多勝少的戰局。

當花石炟收到歆瑤來信的時候,已經胖了一圈的小花不滿的翹翹嘴巴,「阿爸,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這裡沒有他一點都不好玩。」

別看這個小姑娘是個小豆豆,可鬼機靈起來,葯園裡的人都應付不起,花石炟看著萌萌的小花,寵溺的一笑,「閨女,有人來咱們家砸場子,咱們怎麼辦？」

小花眨著晶亮的眼睛,歪著頭想了想,「阿爸,當然是要打的他們頭破血流,我還要給姑姑好好看著家呢！」

花石炟揉亂了小花的頭,「好,小花和阿爸,一定守好姑姑的家！」他看向遠方,天邊有一片紅霞,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