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七人之選（五）

正想著，卻聽見一陣平緩的呼吸聲響起，「呼……」

鐘不聞呼吸恰好落在我的領口，他本來就燙得跟個火爐一般，現下好像把我也傳染了，身體越發地熱了起來。

我忍不住伸手想推開他，可即便是睡著，他還是這樣牢牢地挨著我，一手扣在肩膀上，另一隻手卻是橫在腰間。

「唔……」

或許是感到我在後退，他直接將腿也攀了上來，我被他纏得無可奈何，索性放棄掙扎，眼睛一閉，隨他去罷。

漸漸地，空氣中瀰漫著的寧神檀香越來越濃郁了，和普通的檀香不太一樣，其中夾雜著那絲腥氣，每當我想仔細捕捉的時候卻又消失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在耳邊低吟，像極了拘靈獄那些亡靈的聲音，可他們的氣息卻很陌生，我緩緩睜開眼睛，只見面前匍匐著許多黑影。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為蛇尾，全是那些上古鬼族，不同的是，這次他們不是虛幻的殘影，而有著實體。

無一例外，他們正在跪拜面前的石棺，那具巨大的石棺。

我穿過他們身側，向那具石棺走去，出乎意料的是，那具石棺敞開著，裡面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

我伸出手，想要探向石棺里，手上隨之傳來炙熱的感覺，似乎是赤鸞印的位置，好燙！

我強忍著不適，探入石棺一瞬間像是浸入了冰涼的水中，灼燒的肌膚迅速被冷卻掉了不適。

這股涼意順著指尖

直傳心臟，我頓覺不對勁，猛然睜開眼睛時，正好對上了一雙幽深無底的眼眸。

鐘不聞緊握著我的手，收攏的指間在昏暗中閃過細碎的鱗光，而那赤鸞印記卻越發地鮮紅似血，刺目得讓我頓時失聲。

「……」

我想把手收回來，可他卻先開了口，「是他……」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難掩的苦澀，「這也是他留下來的？」

我看著他眼底滾動的水光幾乎要落下來，實在沒辦法再直視於他，只是吶吶地張了口，「我……」

腦海里飛快地掠過模糊的字眼，可我卻像是不會說話了，「這是……」

鐘不聞閉上眼，「不用解釋了，你是冥族的冥主，我早就該知道的……」

我連忙解釋，「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說，是什麼樣？」

鐘不聞復又睜開眼來盯著我，目光炯炯，彷彿要看穿我心中所想，「你想怎麼樣？」

看著他眼底的悲傷，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我不想傷害我最親的人。

「你為什麼不推開我？」

鐘不聞輕聲道，「你剛才沒有推開我，在你心中，我是你的師兄，你不應該推開我么？」

聽見這話，我更加慌亂，「我…我不知道，大概是……我忘了……」

「忘了？」

他冷笑一聲，一個翻身便壓了上來。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撞得悶哼一聲，「唔！」

微潮的髮絲掠過我的臉側，只聽聞他的呼吸斷斷續續地落了下來，「呼……

」

他迅速伸手取下我束髮的蓮簪，髮絲散落下來時，我清楚地聞見了那絲腥氣，可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難以忍受，又聽見他問，「真是忘了么？」

我茫然無措地看著他，他的眼底開始湧現出那詭異的青藍色漩渦，似乎能將人的魂魄也一同吸附進去。

「師兄…唔……」

所有的話語被他盡數堵住，在不知不覺間掠奪走剩下的清醒與理智。指尖穿過髮絲，難以分開，我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夢中了。

「這樣……你便會記得清楚……」

腦海里已然一片混沌，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眼前的景象同樣朦朧，唯一清晰的只有四目相對時，可我總忍不住下移視線，落在他豐潤的唇上。

或許最初的無法拒絕，便已註定了這一切的結果。

……

月光將窗紙照得雪白透亮，結界之外的濃霧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了，彷彿真是做了一場夢。

「這支簪子很特別。」

鐘不聞一邊端詳著手中的蓮簪，一邊道，「它不止是一把簪子。」

我看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心不在焉地道，「有什麼特別的？」

「這是一件靈器。」鐘不聞微微一笑，「製作這樣東西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是他送給你的吧？」

我回過頭去，鐘不聞正歪著頭看我，臉上還泛著些許潮紅，我下意識地轉開視線去，只點了點頭。

他伸出手，捲起一縷我落在身側的頭髮，「我替你簪發？」

我搖了搖頭

，將他手中的蓮簪拿了過來，放入蘊華戒中。

「師兄，除了那個夢之外，你還有什麼事情未曾告訴我？」

聞言，鐘不聞移開視線，「你是指什麼？」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鬼王墓？」我繼續道，「你知道那裡封印的是誰嗎？」

他苦笑一聲，「鬼尊燭聶，是么？」

「你果然知道……那你身體裡面的另外一個人就是他。」

鐘不聞側過臉去，「我知道。」

「為什麼？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他極快地道，「你不也是沒有與我說么？」

「你已經見過他了。」

我點點頭，「我是見過他，我一開始以為你被選做了他的宿主。」

「宿主……」

鐘不聞喃喃地道，「誰是誰的宿主還不一定。」

「我不想騙你。」

他復又俯身過來，「倘若我說，鬼尊燭聶是我，鐘不聞也是我，你會害怕嗎？」

我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他閉了閉眼睛，眼下隱約浮現出些許細碎的鱗片，「從我進入鬼王墓時，我就聽見了他們的呼喚，那些鬼族子民的呼喚……」

「他們曾在我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我記得清清楚楚，可我每次醒來都會選擇將他們遺忘。」

「因為我不想當什麼鬼尊，我只想當鐘不聞。」

說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淚水，「如果我不是鐘不聞，你會怕我么？」

我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他怎麼不是鐘不聞，他明明就是！

我連忙上前去，用指尖擦

掉他的淚水，「別說胡話，你是不是鐘不聞，我怎麼會不知道？」

「你會怕我么？」

鐘不聞看著我，只重複這一句，眼淚卻一顆顆地落下來，怎麼也擦不幹。

「我不怕。」

我穩住雙手，心中隱隱有什麼東西正在裂開，「我只怕連你也會離開我……」

他止不住地發抖，「我會變得難看，會變成半人半蛇的怪物，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想要離開我……拋棄我……」

「我不會。」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在你身邊。」

鐘不聞笑了笑，額頭與我相抵，冰涼的淚水滑落頸處，他輕輕伸手勾住了我的尾指，「你答應我的，別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