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七人之選(四)
「好了,想說什麼都行,先出去再說。」
我翻出木桶,連同身後的鐘不聞也一同背了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肯鬆手,非得像個烏龜殼一樣趴在我身上。
方才烘乾的衣服又濕透了,我無奈地嘆了一聲,又重新用靈力烘乾我們身上的衣服。
現下的鐘不聞突然變得安靜了,就連呼吸也平緩了許多,我正疑心他是不是睡著了,卻聽見他開口,「你的簪子很特別,是買的?還是自己做的?」
簪子?我想起束髮用的是蓮簪,又想起來那是南無漪送的,隨口道,「哦……是別人送的。」
「這種華而不實的款式,你也會喜歡么?」
聽著鐘不聞的話語,我嗯了一聲,隨後走到床榻邊道,「撒手。」
他不再做聲,手腳卻蜷縮得更緊了。
我有些不耐煩了,「快從我背上下來,都多大了怎麼還像個小孩?」
「你從前不也是這樣嗎?」他埋在我的後頸處悶聲道,「我也沒少背過你……」
「那是小時候鬧著玩怎麼能一樣呢?你現在多大了?」
「咳咳…怎麼不一樣?」
鐘不聞咳嗽了兩聲,鼻音有些重,「你說過的,要背很久很久,要一生那麼久。」
我一愣,我從前說過這樣的話么?
「你肯定是忘了,那時偷喝白衡長老的藥酒,你都不記得了……」
說著,他的聲音越發有氣無力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許耍賴……」
「好好,我知道了
,你先到榻上休息一會。」我一邊哄著他,一邊將他的手腳都扒拉下來,這回鐘不聞倒是聽話了,順勢便躺在了床榻上。
剛想起身,他又伸手拉住我,「陪我。」
一回頭,看見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睡這裡。」
「不行,這不合禮數。」我搖了搖頭,「我在旁邊看著你睡,你快閉上眼睛……」
「不合禮數?」
鐘不聞一下子睜大眼睛,嘴角幾乎抿成一條線,又拽緊了我的衣袖,「以前你病的時候,也是我陪你睡的,你忘了嗎?」
我微微一滯,那時是因為幼時的我怕黑,病了以後又總是接連不斷地做噩夢,才去找的鐘不聞。
看著我久未回應,鐘不聞便低垂下雙眸,聲音更是弱了下去,「我就知道你都忘了。」
「我沒忘……」
我無奈地道,「行了,真拿你沒辦法。」
說著,我便挨著他身邊輕輕躺下,而鐘不聞卻立刻靠了過來,緊緊地挨著我,腦海里頓時想起來,幼時的我也曾這樣抱著他的胳膊睡覺,那時,不聞師兄與我最是親近。
我看著被隔絕在結界外的濃霧,低聲道,「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鐘不聞沒有回答我,只是又朝我這邊靠了靠,額頭抵在我的耳側,呼出的熱氣弄得脖頸處的肌膚有些發癢,我禁不住縮了縮,他卻挨得更近。
看著這般我退他進,我也只好隨他去了,「你靠得我這麼近做什麼?方才不是怕把病氣過給
我么?」
「你不是不怕么?過給你也好。」
他小聲道,「這樣你的身上也會有我的氣息……」
這樣的話聽上去不免稚氣,我忍不住笑道,「你在說什麼?你從前不會說這樣的話……真燒糊塗了?」
過了好一會,鐘不聞都不曾回應,我便轉過頭去看他,只見他低垂著眼眸,卷翹的眼睫上點綴著一絲流光,恰好掩住了眼底的神色,越發令我看不真切。
我又抬手摸向他的額頭,還是很燙,我總覺得是因為燭聶的緣故,才導致鐘不聞出現如此多的異樣。
「我沒糊塗,你信么?」
乍聽見這話,我有些疑惑,卻不想他突然地抬起頭,濃密的眼睫瞬間滑過臉頰,引來微微的癢意,緊隨其後的是湧入口中的溫熱氣息。
太近了……
腦海里一片茫然,唯獨剩下這一模糊的念頭,他趁機攀附上來,那深棕色的眼眸燦若星辰,明亮得我忍不住閉上眼睛。
「唔……」
手指扣在他的肩膀上,可我甚至沒想起來要推開他。
一下,兩下,三下……像是蜻蜓點水一般輕柔地落下,很快,他迅速側過臉,溫熱的濕意隨即落在頸處,一切快得像是虛幻又脆弱的夢,可唇上殘留的溫度和熟悉的氣息卻提醒著我,那不是夢。
「你……」
我驀然睜大了眼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他攥著我的手指卻收緊了,就連肩膀也微微顫抖著,顯然是慌亂不已。
「……」
我閉了閉
眼睛,覺得自己也開始發燙了,真是荒唐……
我未曾想過自己居然無法拒絕鐘不聞,這種感覺十分古怪,只因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不聞師兄變成這樣……從前是互相依賴的親人,但從何時起就變了?
過了許久,鐘不聞才小聲開了口,「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我不喜歡這裡。」
聽見他的話,我勉強回過神來,「我也不喜歡這裡,這裡很怪異,你不覺得么?」
「那些奇怪的霧氣像是某種陣法所聚集起來的,除此之外,辟塵大師口中的七人之選,到現在為止,卻只有我們兩個人……」
鐘不聞低聲道,「那位辟塵大師並不想讓我們離開。」
我皺起眉頭,「你方才說,你夢見金身骸骨藏在一座塔內了?」
他嗯了一聲,又道,「那座塔通體為紫色,跟無涯門的長英塔有些相似。」
通體為紫色的高塔,豈非是安國寺的紫聖塔?
「除此之外,你還看見什麼?」
鐘不聞一邊回憶著夢境,一邊繼續道,「我看見塔內有一個陣法,金身骸骨似乎是那個陣法的陣眼……」
「周圍有很多人,但是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看到那些人圍著金身骸骨在吟誦經文,聽見那些經文,我的頭很痛,就好像……」
「好像有另一個人在我的身體裡面不停地掙扎,他似乎在嘶吼著什麼……」
另一個人?難道是燭聶?
我心下一沉,這聽上去像是某種封印陣
法,聯想到之前金身骸骨是鎮壓養屍血潭的陣眼,難道鐘不聞夢見的是封印燭聶的場景么?
如果真是這樣,那鐘不聞作為燭聶的宿主,豈不是要被一同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