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7浪子歸家(1)
幾個月過去了,冬天的白雪在春天的號角前投降了。這個春天,院子里的花草長得格外茂盛,連翹、櫻花、杜鵑花還有紫荊爭相怒放。我們家後院里的母雞孵了一窩小雞,森林裡跑出來的野兔子在夜晚帶著她的兔寶寶們闖進我們的菜園。加拿大黑雁排成「v」字形又飛回了北方。我知道它就會這樣,生活還得繼續。
我爸爸去世后三天,當我們正準備埋葬他時,一場難以想象的悲劇降臨在這個世界上。蘇門答臘海嘯掀起的巨大海浪快速地橫掃過印度洋,奪去了大約十五萬個鮮活的生命,致使數百萬人無家可歸。然而,我的兄弟姐妹們和我幾乎沒注意到。我們沉浸在自己失去親人的悲慟之中,甚至沒有注意到有那麼多的生命遇難。現在幾個月過去了,我才反思這場災難和我自己的遭遇。每天、每分鐘都會有人死去;有的在毫無預兆的況下跟很多人一起失去生命;有的過程很恐怖;有的年紀輕輕就去世。我爸爸度過了美好、健康的一生。直到他去世的前幾個月,他一直都是精神矍鑠、身體強壯,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頭腦依然清醒。生命彌留之際,兒女們陪在他身邊,他依舊是那麼文雅而平和。他抓緊時間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並讓我們相信這只是他旅程的第一步而已,永久的天堂才是他的目的地。這樣結束漫長而有意義的一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方式。
爸爸去世幾個月後,一位新朋友出乎意料地進入了我的生活。他叫麥克爾·梅利,是我報紙專欄的一位老讀者,一天他花了點時間給我了個郵件,評論了我的一篇文章。他的文字滲透著讓我欽佩的睿智和敏感。我給他回了信,不久我們就經常用郵件交流起來。我很快就喜歡他了,他如此聰明而有思想,風趣而自謙,坦率而直不諱。後來我才慢慢現我的這個筆友是一位羅馬天主教神父,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宗教信仰,但也沒有處處張揚。他堅持讓我省去「神父」兩個字,直接叫他麥克爾。跟他坦誠相見讓我感覺很自在,以至於經常會忘了我是在跟一位神父交談。
他對我乾的這一行很欽佩,用文字去影響很多人。正如他的一封郵件里寫的:「只要記著:耶穌最喜歡的說教方式就是講故事。故事是人們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讓我們與大集體相連。」他說寫作就是我內心的神父,並說:「約翰,你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天主做事。」
5月的一天,我跟麥克爾約在我辦公室附近的酒館見面吃點臘腸、喝點啤酒。麥克爾年齡跟我相仿,寬闊的肩膀,留著山羊鬍。這個男人看上去像經營鋸木廠的,而不像個隱退者。他的父親六年前去世了,他母親一個人住在老宅里。他正在想辦法多擠出時間去關愛自己的媽媽,努力做個好兒子,但是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我們聊了很多。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笑起來。又是爸爸在天之靈安排的嗎?這也太湊巧了吧!一位無比可愛又聰明、看待事物不偏不倚的神父剛好闖進我的生活中。我甚至看到爸爸站在天堂雲端處,身穿跟卡通人物中的形象類似的白色長袍,他在仔細詢問,想找到一名完美的道德顧問降臨到我的生活中。我幾乎聽得見他在嘟囔:「約翰可是個難纏的傢伙。派去的人不能太保守,不能太嘮叨,不能太教條主義,不能太強硬。一定要是一個常人,有時會咒罵一兩句或者喝幾杯小酒。還要跟他的年齡接近。嗯,我再想想,哦,我們這裡都有誰?維明頓聖方濟各沙雷氏獻主會的麥克爾·梅利神父。對我來說,他太隨意了,但是約翰會喜歡的,這個應該比較適合。」這麼幻想著爸爸在另一個世界指揮著、忙碌著,猶如《綠野仙蹤》中幕後的操作者,自己得到些安慰。
由夏入秋,秋去冬來,聖誕節又要到了,我買了一棵聖誕樹和節日燈帶回家。但是我想得最多的是我父親的第一個祭日該怎麼度過。我不能去他的墓地,那隔著好幾個州的距離。我也不能招呼兄弟姐妹和媽媽一起聚聚,我們幾個散布在國家的各個位置。我更不想把珍妮和孩子拖進那種過度悲傷的氣氛中。也許我該獨自去樹林里走走,就像小時候常跟爸爸去散步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