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妾心似君心
喬羽陌是第三日到了別院的,喬羽颯早讓人在偏殿收拾出來一間屋子只等著她過來。
這一日喬宇驍和喬羽茵都在,喬羽陌到別院的時候還未傍晚,喬羽颯坐在軟椅中等著,便瞧見一個婦人掀開帘子走下馬車,她一時間愣住了,竟是沒有認出來。
那婦人挺著個大肚子,布衣荊釵,形容枯槁,本是與她同年的,看上去卻像是四十歲的老婦人般憔悴。
喬羽颯呆了,連忙站起身來,喬羽陌見了她,乾裂的唇瓣翕動,眼淚如洪水決堤般的往下落:「四姐……」
喬羽颯扶住她乾枯的手,一時間心裡有些感嘆。
當年整個曙安城都是知道的,喬家上下,不論男女都是精彩絕艷的人物,女子當中,五小姐嬌柔絕美,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能列入曙安城十美之列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大概是這些年被生活打磨得太過,竟是連一個女子最基本的精緻都瞧不見了。
於是柔聲哄道:「莫哭莫哭,你有著身子千萬不能哭,仔細生產之後落下病根,好了,都過去了,以後四姐定然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
喬羽陌哽咽著點點頭,又轉身向喬宇驍。
喬宇驍臉色一變,正準備移開,卻被喬羽颯捉住了袖子,於是只得不情不願的開口,冷聲道:「五姐。」
喬宇驍雖是庶子,但是從喬宇拓手中接手暗衛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徐家在暗地裡的那些事情,所以從心底更是厭惡徐家,當年喬羽陌可是徐氏最得意的女兒,從小寵愛到大,兩個人在一起背地裡也沒做過幾件好事,所以喬宇驍現在對喬羽陌的感情,倒是比當年對喬羽颯的憎恨還深了幾分。
但是四姐已經拉住了他,若不是如此,他定然是連來都不會來的。
喬羽颯見氣氛有些僵硬,於是偏頭給袖兒打了個顏色,袖兒伶俐,忙招呼身邊兩個伶俐的丫頭將喬羽陌扶住,帶回屋中去了。
待喬羽陌沐浴收拾了過來,晚膳也剛剛擺上了桌,尉遲燁知道今日他們家人團聚,所以也不過來看她了,只囑咐了府上好生照料,說是明日再來看她。
喬羽颯將眾人都揮退了,只留下袖兒在一旁候著。
當年的那個妖妃早就在宮外暴斃而亡,所以喬羽颯的身份也一直是沒有對府上的人言明的,府上雖然是從外面買的人,但是卻是極有規矩的,最早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喬羽颯大概是帝城之中哪個皇親國戚養在外面的外室,也就那麼少少的說過一次,不知怎麼的便被尉遲燁知道了,什麼也沒有說,當時便下令被拖到院子裡面被打死了。
從此之後,再沒人敢在這裡嚼舌根了。
府中上下都知道,這位男主人雖然每天都來看夫人,但是幾乎沒有在府上留宿過,就算是很少在,府中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的清楚明白。
即便是沒有人敢說,大家都是明白的,夫人定然是被養在別院中的外室,要不然怎麼會被安置在這麼一處地方。
好在夫人性子極好,對人也不苛責,所以大家在心驚膽戰了一段時間之後,便明白府中的雷區在哪裡了。
喬羽颯是地主,於是親自給喬宇驍倒了一杯酒,又轉過身去給喬羽陌倒了一杯果水,喬羽陌受寵若驚,連忙便要起身,喬羽颯壓住她的手讓她坐下:「今日不過是我們喬家兒女的家宴,沒得那麼多的規矩,再者阿陌也是知道四姐的,我們同輩之間,四姐向來是沒有那麼多的禮數,你身子重,只坐著別動。」
喬羽陌瞧著她,眼看著眼眶又要發紅,喬羽颯忙按住她的手:「今日我們姐弟幾個重逢是喜事,可不許哭鼻子。」
喬羽茵也在一旁勸著:「吳姐姐有身孕,還是多注意的些好,這麼些年了,我們兄妹幾個相聚實屬不易,好日子在後頭呢,姐姐快別哭了。」
喬羽颯見喬宇驍板著臉坐著不動,於是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喬宇驍乾咳了一聲:「是啊,別哭了。」
他一來是不想說,二來,卻也是不願說。
喬羽陌這才收住了眼淚,低聲道:「是我掃了大家的興了。」
喬宇驍忍不住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喬羽颯又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
屋中氣悶,喬羽颯讓人將桌子搬到了花園中的桂花樹下,叫廚房重新準備了小菜,拿了兩罈子果酒來給喬宇驍,這孩子常年在西域待習慣了,反倒是不喜歡中原這些酸澀中略帶甜味的果酒,更是喜歡西域風情濃郁的西域燒酒,喝了兩口便覺得沒意思,統統賞給下人了。
直到月亮上了枝頭幾人才散了,院子裡面嗎一片狼藉,尉遲燁竟是踏著月色走了進來。
臉色有些不好看,伸手便將她拉了起來:「都這個時候了還不休息,難不成不知道自己身子重么,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說著竟是橫身將她抱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就回屋了。
喬羽颯倚在床頭,屋裡不曾點燈,用銅盆灌著清水將夜明珠泡在裡面,將整個屋子照的亮堂堂的,尉遲燁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在她脈上探了探,感覺她並無異樣才放下心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喬羽颯一點睡意也無:「怎麼今日這個時候過來了？」
尉遲燁從來都是白天過來瞧瞧她,晚上便要回宮的,這個時候過來,還真是頭一回。
尉遲燁眼睛垂了垂:「今日不曾見你,有些不放心,便過來瞧瞧,時候不早了,大門已經關了,來回也是折騰,乾脆就不回去了。」
喬羽颯嗯了一聲將位置讓出來,尉遲燁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掙扎著什麼,伸手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輕聲道:「你早些休息,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喬羽颯乖巧的嗯了一聲,躺在床上看著他:「你去便是,不用管我。」
尉遲燁起身,看了她一眼,又轉過身去,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怎麼說,喬羽颯看著他,卻是一副等他開口的樣子。
尉遲燁還是轉過身來看著她,目光好像是穿越了前世今生的時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羽颯,此生此世,我定不負你。」
喬羽颯微微一笑:「妾心如君心。」
尉遲燁身子一震,眼中瞬息萬變,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不痛快的事情,他猛地轉過身子,快步走出了房間。
第二日喬羽颯起床的時候尉遲燁已經回宮了,袖兒伺候她起身,想起昨日喬羽陌初到,便請了她一同過來用早膳。
喬羽陌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許多,梳洗打扮之後,整個人都顏色了起來,她向喬羽颯行了一禮,頭依舊埋胸前不敢抬起,喬羽颯將她扶了起來,輕聲道:「早說過這裡不興這個,你倒是讓姐姐說幾次,下次可不許了。」
又看見她臉上薄薄的施了粉便道:「你現在懷著身子,還是少上些妝的好,對自己不好,對孩子也是不好的。」
喬羽陌依舊低著頭:「阿陌知道了,謝四姐教誨。」
喬羽颯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想當年在喬府,喬羽陌雖然是庶女,但喬家向來金貴女孩子的,所以也是嬌生貴養著的,設么時候這般怯懦謹慎過？想來定是這些年過的實在是不好,深宅大院,總是在夾縫之中求生的。
想到這裡,喬羽颯倒是覺得自己果真算是幸運的,畢竟當初在白……
她驚詫的停住了。
好像是一個名字,就要從腦海中噴薄而出,卻是遇到了一堵無形的牆,讓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她不是,一直都在尉遲燁的身邊么？
「四姐？」喬羽陌見她不動,便試探的叫了一聲,喬羽颯這才反應過來,微笑道:「坐吧。」
她沒有動筷子,喬羽陌也不敢動,於是便伸手夾了一塊點心給她,輕聲道:「阿陌,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會多照拂你一些,將你接過來,不過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苦,從今往後,你也算是這宅子的主人,大可不必如此畏手畏腳,你雖然有了身孕,但還年輕,只要hi想,還是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的。」
喬羽陌眼眶又開始泛紅,喬羽颯連忙勸住她:「不許哭,這可是你新生活的開始,不管之前做過什麼,從今往後你和茵茵一樣,都是我疼愛的妹妹,有我在一日,定會保你們一日。」
用過早膳她便讓袖兒去請了御醫給喬羽陌來請脈,才知道她竟是也有了五個月的身子,只是長時間的擔心受怕加上營養不了,這肚子倒是一點都不顯了。
御醫走了之後她便親自定了個食譜給廚房,喬羽陌身子骨太弱,又是頭胎,若是不好好調養,只怕是會受不少的罪。
桂花墜落,香氣轉淡,眼看著就要入冬,前朝忽然傳來水患的消息,尉遲燁有幾日都不曾來看過她,想來一定是憂心水患之事,喬羽颯倒也樂的自在,沒人在一旁啰嗦著,倒也落耳根清閑,時常的便帶著喬羽陌出去轉。
喬羽陌的身子日日好了起來,體型越見豐腴,只是眉眼之間依舊是愁雲慘淡,喬羽颯知她心中依舊有御姐,只是來日方長,這麼些個事情放在這個時代的女子身上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想通的,只盼她生下孩子之後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