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姐妹
尉遲燁回宮之後,喬羽颯便躺在軟塌上閉目養神,袖兒忽然來報,說是別院外面有人求見,說是喬羽颯的家人。
家人？
喬家早就搬到了西域,她怎麼還會有家人在帝都？除了驍兒回來了,她實在是想不出來是誰,猶豫了一下,讓人傳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淡綠色衫子的婦人,年紀看上去還輕,喬羽颯看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四姐姐可是不認得茵茵了？」
茵茵？茵茵！
喬羽颯心頭一驚,隨即又是一喜,上前牽住她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翻,這麼些年沒見,她的小妹妹也出落成大姑娘了,眉眼之間與她沒得一點相似之處,倒是和三哥有幾分的像。
喬羽茵從小跟著她的時間雖然不長,卻很是受了她的身教思想,沒得那麼多的顧忌規矩,任她拉著她的手在軟塌上坐了,然後一把抱住了她:「四姐姐,我好想你。」
她抱著她,語聲微微有些哽咽,喬羽颯心中難過,徐氏畢竟是她的母親,雖說是她從小不受徐氏寵愛,但是這麼些年的母女情分還是在的,也難為她小小年紀,便要承受這麼多。
喬羽茵在她肩頭趴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住哭聲:「這一別快十年了,四姐姐容顏不改,還像是當初那般動人出眾。」
喬羽颯從懷中掏出帕子擦掉她臉上的淚:「倒是我的茵茵長大了,出落的這般清秀可人,讓四姐姐一時間都沒有認出來。」又問道:「這些年茵茵可還好？那柳家的小公子對你可好？」
當年本來是喬羽陌被許入柳家的,但是當時有些說不清的原因她怎麼也不同意,那柳家的庶子,卻是被茵茵給看上了,兜兜轉轉的,兩個人竟然也是真的走到了一起。
喬羽颯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喬家,和柳家終究是一家人的。
「都好都好,本來是想帶著青煊和青馳來瞧瞧四姐姐,只是哥哥說四姐姐有了身孕經不得吵鬧,便只我一個人過來了。」
喬羽颯眼睛一亮:「青煊青馳？可是茵茵家的？」
喬羽茵雖然比喬羽颯小了好幾歲,但是十五歲便成家了,之後又很快有了身子,所以雖然是妹妹,卻是早就生產過了。
「是呢,一個三歲,一個只一歲,正是調皮的時候,怕吵著四姐姐才沒有帶過來。」
喬羽茵仔細瞧了瞧她的肚子,「四姐姐什麼日子？看著可是不小,若是哪一日,定然要告訴我的。」
喬羽颯笑著點點頭。
兩人說了一會兒家常,才知道當初她進宮,家中便將所有適齡的不適齡的女孩子,嫁出去的嫁出去,定親的定親,所以喬家雖然當初受了大難,家中的和喬羽颯一輩的女眷卻是沒有受到殃及的。
若是連女眷都受了殃及,只怕喬羽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尉遲燁了。
只是喬羽陌,喬羽颯想起來心底便有些嘆息。
兩人說著便提到了喬羽陌的身上,喬羽茵咬了咬嘴唇,忽然就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喬羽颯嚇了一跳,忙俯身去扶她,只是身子太重,一時間低不下去,於是拉著她的袖子:「茵茵這是做什麼,趕緊的起來,有什麼話好好說,難不成對四姐姐,還要這樣么？」
喬羽茵這才起身,輕聲道:「四姐姐,你救救五姐吧。」
喬羽颯知道她說的五姐定然是喬羽陌,這些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只是當年她在宮中攪弄渾水的時候,將徐家拉了下來,徐氏向來疼愛喬羽陌,她自然也是好不了的。
那年喬羽陌與柳家小公子訂了親卻是抵死不從,幾年後竟是嫁入了蜀王府。
而之前宮變,蜀王出逃,各路黨羽被清除絞殺,王府中的女眷被發配北疆,喬羽陌那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竟是有了身孕,陛下念著她終究姓喬,便放了她一條生路,只是這時候,也只是被拘在已經沒有人的蜀王府中,身邊只有一個老媽子陪著。
說起來諷刺,當年徐家四面迎逢,安王蜀王,都將自家的女兒送進去給人做小,而徐家背後最硬的背景便是安王,安王心心念念的,就是喬羽颯和喬家的家產,想以此為後盾來推翻尉遲燁,於是想方設法的要搞垮喬家,可是最後安王府上上下下,卻是被尉遲燁用了喬家的暗衛勢力刮除乾淨的。
那日東南之戰,喬家暗衛突襲安王府,不管有沒有罪證,打著禁軍名義,將安王府上上下下殺了個乾淨。
這些事情喬羽颯不知道,便是知道了,只怕也不會心軟。
所有事情的起頭,都和安王脫不了干係,若不是安王,她這麼些年,只怕也不會經歷這些。
只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喬羽颯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被尉遲燁送出了宮,這世間,一切安好。
喬羽茵在一旁又落下淚來,輕聲道:「上個月我偷偷去看過五姐,現在是了無生念形容枯槁,怕是就要不中用了,四姐姐,我知道徐家對你不起,只是五姐腹中,畢竟也是你的外甥啊,就看在爹爹的份上,還望四姐姐救她一救。」
喬羽颯心中明白,她又怎麼救得了喬羽陌,喬羽茵口中說的救上一救,不過是讓她給尉遲燁吹吹枕邊風的意思。
喬羽颯慢慢的將帕子放下了,輕聲道:「茵茵,當年你在府中並不受生母所喜,又被阿陌百般苛責,你可怨她？」
喬羽茵搖搖頭,一雙眼睛一救保持著年少時的清澈和單純:「小時候四姐姐救教導過我,愛若磐石,恨如沙字,這麼些年過去了,茵茵如今一切都好,又何苦再怨恨於她？我想著若是四姐姐知道了,定然也是不願五姐這麼受苦的,說到底,我們畢竟都是姐妹。」
喬羽颯一時間腦子轉的有些慢。
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其實她和與喬家有滅門之恨的女子,竟然是姐妹。
那個身上流著喬家血的人一心想害喬家,可是她這個與喬家半分血緣也不曾有的人,卻是一心要護喬家周全。
喬羽颯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茵茵當真是好心腸,也不枉當年我疼你,也對,這麼些年了,事情都過去了,我們畢竟是姐妹。,待陛下回來,我與他說一嘴便是了。」
說著這話的時候,不禁眯了眯眼睛。
對於喬羽陌之事,她當年也只是大約知道些的,她未出閣之時便與尉遲騫之間的糾葛喬羽颯也不是不知,但是當年她卻也是未嫁之身,卻也不好參與更多。
但是在心底,對這個妹妹,卻總是不如茵茵那般親近。
本想留著喬羽茵用晚膳,只是她家中還有兩個孩兒,便只說了一會兒話就告辭了,離用晚膳還有一段時間,喬羽颯又拿起書來看,正好是一本關於上古神獸的異志古籍,前面講的是神獸,她剛看完龍子,便見後面的幾頁被撕走了。
正奇怪,手中的書忽然就被人從後面抽走了。
她抬起頭,正對上尉遲燁的眼睛。
尉遲燁下意識的將書放在離她遠一點的矮几上,輕聲道:「你現在身子重,還是少看些書的好,仔細眼睛。」
喬羽颯看著那本書,忽然眼睛有些發酸,不知怎麼的眼淚就溢了出來,連忙用帕子擦了擦,尉遲燁沒有動,就站在原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怎麼了？」
「大抵真的是看的時間有些長了,」喬羽颯深吸了一口氣,總覺得有些不對。「所以眼睛有些發酸。」
不是這樣的。那股酸楚,不是從眼睛裡面流出來的,是從心底流出來的。
猶豫了一下:「為什麼有幾頁被人撕掉了？」
尉遲燁神經質的回頭看了一眼,又立馬移開了目光,好像是那本書上有無形的火焰一樣,多看一眼就能灼傷他的眼睛:「大概是宮裡的孩子調皮,拿去折著玩了。」
喬羽颯想了想,大概也只有這種解釋了,尉遲燁放在這裡的書籍都是股本古籍,任是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隨意破壞,能這麼做的,大概也只有他的那些皇子們了。
於是又同他說了喬羽陌之事,尉遲燁淡淡的瞧了她一眼:「羽颯心腸倒是好,只是當日你喬家出事,徐氏母女可是在其中坐了不少的手腳,你當真是想好了？」
喬羽颯揉揉眼睛:「左右現在都過去了,那時候下令清鏟喬家,不也是燁郎的命令嗎,我現在不怨不恨,又何必與自己的妹妹過不去。」
尉遲燁眉頭微動:「好,那便解禁便是,只是她就算是出來,也是無家可歸的,身上又懷著一個,只怕這日子定然是不好過的,你又打算怎麼安置她？」
喬羽颯想了想:「阿陌當初對定國王爺情根身種,當年被納入蜀王府也是迫不得已,依著蜀王那個性子,知道她入門之前便不是完璧之身,只怕這些年她的日子也不好過,我想著,畢竟是自家妹妹,我還是不放心的,不如便將她接過來,左右我們都是重身子的人,多一個少一個的,你又不是養不起。」
尉遲燁難得的笑了:「原來是將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前段日子袖兒還說夫人有了身孕之後心思便沒有以前聰敏了,我瞧著,卻是一點都不變,剔透的很呢。」
喬羽颯將手放進他的手中,微笑道:「你是我的夫君,若是旁人,只怕我也不打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