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故友見
這曙安城中自然是沒有喬羽颯的舊人,但是卻是有不是舊人的舊人。
她聽到白澤這麼說,又忍不住往下面望去。
那小小的嬰孩被人抱在襁褓之中,正張著嘴大哭,一張臉又紅又皺,實在是不好看,一點也瞧不出她那個曾經飛揚肆意的三哥的影子,畢竟已經過了一個輪迴,再說這孩子又是剛出生,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喬羽颯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柔和,彷彿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樣,也有可能是那孩子哭夠了,咂咂嘴,眼睛忽然就睜開了。
這可是有些驚悚了,哪有剛出生的孩子就睜開眼睛的?那抱著他的奶媽差點將懷中的小孩扔出去,但是一想到這是幾代單傳的獨苗,才穩穩的抱好了。
那嬰孩被人仰面抱著,一雙剛睜開的眼睛竟是烏溜溜的,正正的落到了喬羽颯的臉上。
只聽他咯咯笑了兩聲,眼睛往上一挑,那神情竟是像極了喬宇灼。
喬羽颯又驚又喜,拉住白澤低聲道:「你看見了么?他在對我笑!」
白澤輕輕嗯了一聲,目色柔和:「剛出生的孩子也是剛過了忘川不久,自然還是殘留著一些前世的記憶的,灼公子大概是認出你來了。」
兩人在屋頂上聽了一會兒,才知道這孩子竟是家中的三代單傳,這府上雖然不如當年的喬家那般家大勢大,卻也能讓喬宇灼這一生錦衣玉食,喬羽颯實在是捨不得走,又在屋頂上呆了一會兒,直到奶媽將那個小小襁褓抱走了才直起身子來。
她一直坐在白澤的腿上,又彎著身子往下看,這時候直起身子自然是有些腰肢酸軟,扶著白澤的手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滑,正好踩到一塊鬆動的瓦塊之上,只聽啪啪幾聲,那瓦塊竟是從屋檐上面滑了下去。
因為今日夫人要生產,這家的老爺生怕中途出了什麼事,特意請了幾個武藝高強的護院在院子裡面守著,這時候聽到屋檐上面傳來異響,院子裡面幾聲爆喝:「誰?」
白澤一攬喬羽颯的腰,足尖在積雪上輕輕一點,輕飄飄的帶著她凌空而去。
院子裡面蓄勢待發的護院們只見屋頂上一道光影閃過,便見一白一紅兩個身影在凌然的月關之下如巨大的蝴蝶一般翩然從天際飄過,風姿卓然,一派仙人之態,正驚疑之間,卻見那紅衣人轉頭沖他們微微一笑,郎朗月光印在那人臉上,分明是個傾城絕色的美人,她身邊的白衣人似乎是看到了她轉頭,也微微一偏頭,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來,雖然無顏色,那容貌卻是這些人怎麼也形容不出來的。
其中一人大呼:「有仙人!」
他這麼一喊,那院子里的人便齊刷刷的拜了下來,口中大喊著有神仙。
喬羽颯哭笑不得,正準備轉過頭去和白澤說話,忽然身形一墜,兩個人就急速下落,掉在了地上。
事發突然,白澤靈力忽然一滯,此時兩人已在半空之中,若是就這麼落地,定然受傷,白澤臉色大變,卻忽然覺腳底一陣輕柔的風刮過,瞬息之間兩個人便輕飄飄的落了地。
喬羽颯見他臉色發青,一落地便扶住了他:「你怎麼了?」
白澤擺擺手,轉過頭去,就見一銀一青兩個身影踏著寒風走來,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兩個人的面前。
嘲風站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白澤一通,忽然怒道:「好啊,你又跑出來找死了,我就知道,這邊若是有一點的風吹草動,你就急著趕出來送死!」
說罷狠狠的瞪了喬羽颯一眼,恨聲道:「我就知道,你這個掃把星從來都不會做什麼好事!好端端的自己不會長點腦子,偏偏要惹出這麼多的禍事來!你要是急著去死,為什麼偏偏還要拉上他?果真是要同穴而死么!」
嘲風說話向來不留情面,但是這次確實有些惡毒了,聽得白澤臉色都變了,厲聲道:「嘲風!」
大概是聲音大了些,他一口氣沒上來,捂著胸口咳得驚天動地,喬羽颯聽著,生怕他會連自己的內臟都咳出來,也沒空去理嘲風了,連忙扶住他伸手去順他的後背。
嘲風卻是不依不饒,指著喬羽颯破口大罵:「你若是要跟那個人見皇帝,就好好的跟著他,以後想生十個二十個小畜生都沒人管你!但是你能不能動點腦子別在招惹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人!還是你覺得白澤死的不夠快非要再給他一道催命符?當初他爆了自己的元丹將你的殘魂粘合了起來才撿回你一條命,現在又裂了元坤來救你!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不親眼看著他死就不甘心!」
他字字剜心,指著喬羽颯幾乎要用霸王槍刺過來了,就連蒲牢也聽不下去了,攔住他低聲道:「哥哥,別說了……」
嘲風大怒:「為什麼不讓我說!照我看,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想死,乾脆讓我一槍捅死了算了!免得在這裡要死不活讓誰都看著不痛快!」
說著手腕一抖,竟是真的將霸王槍給亮了出來,槍頭一個槍花閃過,就向著喬羽颯刺來。
也不見白澤如何出手,就輕輕的握住了槍頭,嘲風往前遞了遞,那槍頭竟是紋絲不動,他憋得滿臉通紅,怒視著白澤。
白澤輕輕咳嗽了兩聲,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好了,嘲風,我沒事了,不要再說了。」
嘲風語氣更重:「現在不讓我說,難不成要等你死了以後才說么?我偏是不樂意瞧你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我就殺了這個丫頭,用她的……」
「哥哥!」蒲牢臉色一變擋在兩人之間,語氣中滿是警告,「不要再說了!」
嘲風一愣,隨即冷笑,怒道:「好好好!現在是我裡外都是壞人了!那我就等著,看看她這天命,究竟是能不能被你翻轉了!」
白澤慢慢的直起身子來,看向嘲風輕聲道:「若是哪天我不在了,嘲風,你要多照顧颯颯。」
嘲風手腕一抖將霸王槍收了回去,冷聲道:「我照顧她?你想的倒是挺美!難不成讓她害死了你之後再來接著害我么?」
幾人正說著,便聽見不遠處有人大喝:「這麼晚了,是誰在此大聲喧嘩?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么?」
幾人吵鬧的聲音太大,竟是將巡邏的兵士都給吸引了過來,嘲風冷冷的看了一眼正往這邊趕的兵士們,一甩長袖,忽然平地一陣旋風,瞬間籠罩住幾個人的身影,風落之時,幾個人的身影便憑空消失了。
那巡邏的士兵跑過來的時候,哪裡還能見到人影?一個個的面面相覷,懷疑是不是集體眼花了。
喬羽颯覺得眼前一陣細碎的雪片亂舞,塵埃落定之時,便覺得腳下踏到了一個柔軟的地面之上,定睛一瞧,卻見地上芳草萋萋,不見一絲的雪痕,月華滿地,將整個平地上照的一片明亮。
這裡竟是永春谷。
嘲風似乎是懶得理他們幾人,一撩袍子便往前走去,喬羽颯拉了一下蒲牢的袖子:「你們不是回宿海了么?怎麼又回到這裡來了?」
蒲牢低聲道:「宿海苦寒,哥哥嫌那裡太冷不宜居住,就帶著嫂嫂來了這裡,前幾日我們收到了小白的信,才知道白澤出了事,羽颯,哥哥向來口硬心軟,說話又毒,你莫要放在心上。」
喬羽颯輕輕搖搖頭:「我知道的。」
而且,嘲風說話雖然惡毒,卻是沒有錯的。
白澤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溫聲安慰道:「颯颯莫要多想,我們不是說好,多在一起一日,便是多偷得一日,至少現在我還在,你還在,這便是了。」
喬羽颯扶著白澤往前走去,果真見前面不遠處一顆高大的櫻桃樹立在草坪上面,旁邊便是幾個簡陋的草屋,嘲風銀色的衣角閃進其中一間,不多時便有一個海藍色的身影從門裡面走了出來,見到她便是眼睛一亮:「喬小姐!」
喬羽颯微微一笑,就見襲藝跑到她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好久不見了,喬小姐你可還好?」
喬羽颯沒有回答,她看上去還好,卻是不好的。
襲藝大概也知道這話問的多餘了,眼睛又轉向白澤,輕輕一福身:「白公子。」
就聽嘲風冷冷的聲音從屋裡面傳了出來:「趁著他還有氣,你就多叫幾聲吧,指不定哪天死了,就是想叫也沒人應了。」
喬羽颯雖然知道嘲風是在擔心白澤,但是聽著他從剛開始就這樣一口一個不知道什麼死了心中難免有氣,正準備開口,就見蒲牢拉住她的袖子輕輕搖搖頭,又沖屋裡面喊道:「哥哥,你就少說兩句吧。」
嘲風在屋裡怒道:「怎麼,我說錯了么,連話都不讓我說了么?!」
蒲牢有些頭痛,沖裡面輕聲道:「哥哥,大家現在心裡都不好受,你就少說兩句吧。」
裡面終於沒有聲音了。
來了這永春谷之後,白澤的身體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幾人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小白也不知道從哪裡角落裡面鑽了出來,讓喬羽颯沒有意料到的是,青丘竟然也跟來了。
白澤提前出關,本來就傷了神元,前幾日還是在硬撐著,但是一回到永春谷,竟是就此躺在床上起不來了,白髮乾枯,臉色更見蒼白,嘲風每天罵罵咧咧的給他熬藥續命,蒲牢更是從早到晚不見人影,原本還能在周圍找些靈芝藥草,但是白澤身體實在是不好,沒過多長時間,周圍的奇珍異草都被蒲牢采完了,他只得去更遠的地方。
青丘自來了之後便沒和喬羽颯說過一句話,有時候就經常在白澤的屋外晃蕩,見到喬羽颯出來就躲開,喬羽颯知道她定然也是憂心白澤的傷勢,只是見了這個人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說的,自然也是也就當做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