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歲末新辭 舊灼新生
雪下的極大,寒風刮在人的臉上幾乎是睜不開眼睛,兩人并行了幾十米,小白停了下來,又抓住了喬羽颯的袖子:「喬姐姐,我們到哪裡去找?」
喬羽颯剛剛一直在想白澤,走了這麼遠,聽見小白的話才惶然回神。
風聲太大,就算是兩個人離得再近,也要大聲說話才聽得見,喬羽颯不知道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便開口詢問,小白雖然一直待在白澤身邊,卻是對所有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當即便將前段日子發生的事情講給喬羽颯。
喬羽颯略一沉吟,便明白白澤是怎麼知道她又出事的了。
這時候只能在心底大罵自己愚蠢,若是當初聽了袖兒的話,她也不會被喬羽陌種下陰血之毒,若是她無事,白澤也不會提早出關。
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白澤定然是在她身上又種下了青蚨母子血,不然不會遠在衾雲山,都能感覺到她出事了。
小白見她半晌沒有說話,便開口叫道:「喬姐姐……」
卻見喬羽颯伸手拔下頭上的發簪,一捲袖子,露出一段白生生的手臂,揮手一揚,便將發簪刺進了手臂。
鮮血如注,小白大驚:「喬姐姐,你……」
卻覺周圍空氣震蕩,一個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時輕飄飄地落在了兩人面前,一隻蒼白的手在她還在流血的手臂上輕輕點了幾下,傷口瞬間便止住了血。
白澤咳嗽了兩聲,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責備:「你胡鬧什麼?」
喬羽颯猛地撲上去抱住了他。
白澤身子一震,手在半空中抬了一下,好像是想抱住她的脊背,最終還是慢慢的推開了她。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喬羽颯掙扎了一下,又將他抱住。
「白澤,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我,你還是不認我么?」
白澤沉默了一下,原想推開她的手又放了下來,這擁抱在他有生之年,有一次便少一次了。
只是他卻是不能不拒絕。
「姑娘,我想,你大抵是認錯人了。」
喬羽颯放下手臂,仰頭看了他一下,忽然狠狠的呸了一聲,怒聲道:「白澤!這個時候你還要在我面前裝是不是?當初我們說好的,若是能多在一起一日,便是從老天那裡多賺的一日的!當日你說過,難不成這轉眼便忘了么!」
喬羽颯從來說話輕聲細語,便是傷心難過至極也不像現在這般潑橫過,此時她挺著個大肚子叉著腰瞪著他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副市井的潑婦之態,白澤見她這番姿態倒是愣了一下,隨即微微苦笑,不知該如何應付了。
喬羽颯又撲了上來,這次乾脆是往上一跳,雙手纏住他的脖頸,兩條腿纏在了他的腰上,白澤怕她掉下來只得連忙托住她的腿,半晌才輕聲道:「你怎麼總是胡鬧。」
喬羽颯的臉伏在他的肩膀中,忽然就放聲大哭:「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你說過要生生世世在我身上染上青蚨血的,我現在腹中還有你的骨肉,你竟然將我扔給別人自己走了!白澤,你說過的話,都被狗給吃了么!」
白澤沉默了一下,終於開口了。
「好了,先下來便是,難不成,你要這樣一直抱到過年么?」
喬羽颯從他身上跳下來,才覺得渾身冰冷。
那件斗篷一直披在身上,倒也極是保暖,冷的倒也不是這天氣,而是白澤的身上。
白澤身上,竟是有種從骨子裡面滲出來的寒氣。
小白在一旁凍得幾乎要暈過去了,看見自家公子和喬姐姐總算是相認了,幾乎要喜極而泣了,上前一步道:「公子,我們是不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雪?」
白澤的目光在喬羽颯的肚子上停留了一會兒,又俯身將她抱了起來,起身就走。
小白連忙跟了上去。
傍晚之前,三人總算是找了個官驛暫住了下來,那跑堂的小二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竟然是看著白澤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晌才知道將人引上樓去。
兩人坐在炭火盆前烤火的時候喬羽颯才有時間好好瞧瞧白澤,他似乎是瘦了許多,臉色極是蒼白,原本淡紅色的唇瓣現在連一絲顏色都沒有了。
喬羽颯心中雪亮,這時候卻是不願去想以後的事情,伸手握住了他放在炭火上面的手,輕聲道:「這麼長時間過去,你也不來瞧瞧我,可真是狠心,難不成你就當真放心我一個人在這裡么?」
白澤手心都帶著寒氣,烤了這麼長時間的火才微微有些了暖意,他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好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似的,半晌才輕輕的問了一句:「你這段日子,過的可還好?」
喬羽颯點頭,他又問:「颯颯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喬羽颯微笑的瞧著他:「這重要麼?」
見他又要開口說話,便打斷道:「好啦,好不容易找個地方歇歇腳,白澤你就什麼都不要問了。」
白澤低低的嗯了一聲,伸手將她的手掌扣在手心,低聲道:「你若是不想聽,我就坐著陪著你,什麼都不說了。」
喬羽颯微微一笑:「若是之前,我定然是想多聽聽你之前究竟做什麼去了,但是現在,我卻是什麼都不想聽了,你就這麼陪我坐著什麼都不說,我心裡也是很歡喜的。」
白澤握著她的手,果真是什麼都不說了。
這裡離曙安城不遠,畢竟白澤修為受損,三人也是步行而來,這風大雪深的自然也是走不了多遠,喬羽颯心中也是沒有主意的到底要去哪裡,白澤似乎也並不在意,帶著她走到哪裡就算是哪裡,左右是沒有目標,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只是兩日後,白澤竟然帶著她又回了曙安城。
城中的大道上的積雪早已被掃到了一邊,時節馬上就要到了新歲,孩童拿著煙火在大街上跑來跑去,灰黑色的煙火碎片將積雪弄成一團污臟,這時候馬上就要宵禁了,街上依舊熱鬧非凡,兩個人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上面薄薄的碎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細響,城中鼓樓傳來噹噹的敲鐘之聲,好像是被人施了法一般的,人聲在極快的速度中便黯淡了下去,各家的打人將自家的孩子抱回了屋,而那些剛剛還在慢慢吞吞收拾東西的小販也很是乾脆的將東西往擔子裡面一收,挑著扁擔走了。
天空中零零碎碎的墜落下來幾片雪花,落在喬羽颯的眼睫之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問道:「今天怎麼帶我來這裡了?」
這幾日幾人胡亂在周圍走著,不問去路,到哪兒算哪兒,卻從來不進城,這次白澤忽然帶著她回來,喬羽颯心中難免有些惴惴。
難不成白澤又要將她扔給尉遲燁不成?
白澤冰涼的手在寬大的廣袖下面扣住她的手,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低頭沖她寬慰一笑:「帶你去見個人。」
喬羽颯心下稍安,卻又有些奇怪,喬宇驍就算還沒有回西域這個時候定然也是不會在曙安城裡呆著的,想想現在這種情形,她應該是沒有什麼熟人在城中才是。
城中有宵禁,兩個人一路躲著那些巡邏的兵士,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繞的喬羽颯這個從小在曙安城中長大的人幾乎都要不認路了。
最終停到了一個紅磚青瓦的大院前,喬羽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白澤攬著腰,身形一輕,兩個人就落到了圍牆之內。
喬羽颯依舊有些不明所以,正準備開口問問白澤為什麼帶她到這裡來,卻見白澤將食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沖她微微一笑。
本來已經是深夜,但是這裡卻是沒有一點高門大戶應該有的寂靜,院子裡面燈火通明,穿著家僕服的人抱著東西來來去去,一派人仰馬翻的情景。
白澤拉住她的手,又是輕輕一躍,輕飄飄的落到了其中的一個屋頂之上。
這戶人家從外面看也像是大戶人家,但是也不知是僕人偷懶還是怎的,屋頂上的積雪極厚,白澤伸手一撫,那已經變得有些硬的積雪便被他輕輕巧巧的推到了一遍,露出青灰色的瓦片來。
喬羽颯來了興趣,瑞獸白澤這時候竟然來翻人家的屋頂,真是聞所未聞,於是跟著他也蹲了下去,卻見白澤伸手掀開了一塊瓦磚,屋子裡面的情形就展現在兩個人面前。
被掀開的瓦磚正對著屋子的一張大床,下面一片嘈雜,一個面容清秀的婦人正躺在床上,滿臉通紅髮髻凌亂,叫的一聲比一聲高,床邊圍著幾個老媽媽,給她撐著被子,在一旁讓她用力。
喬羽颯目瞪口呆。
白澤這深更半夜的,竟是帶著她來看別人生孩子的?
抬頭看向白澤,卻見他正緊張的看著下面的情形,聽到她轉頭的聲音才偏過頭來,微微一笑。
喬羽颯忍不住了,輕聲道:「就算我自己沒有生過,白澤你也不用帶著我來瞧別人生孩子吧,到時候我總會生出來的。」
白澤低低笑了兩聲:「若是旁人,我管他作甚?颯颯別急,一會兒就出來了。」
喬羽颯一頭霧水,還想再問,就聽見下面一聲慘烈的尖叫,卻是那床上正在生產的婦人發出來的,只見她雙眼瞪得通紅,淚水和汗水順著已經有些扭曲猙獰的臉流淌下來,一邊哭一邊叫道:「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喬羽颯看著都覺得痛,想起兩個月之後大概自己也要受這個苦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腹中的孩兒似乎是知道她的不安,在她腹中輕輕的動了動。
白澤緊緊握著她的手,連身子都有些微微的發顫,若不是相信他,喬羽颯甚至都要懷疑下面那婦人肚子里的,是不是白澤的孩子了。
又是一陣尖利的叫聲,伴隨著嬰兒清脆的哭聲,白澤的手鬆了松,人似乎也是鬆了口氣。
喬羽颯忍不住了,驚奇的看著他:「這下面是你的孩子不成?怎麼我瞧著你竟是比那生孩子的還要緊張。」
白澤坐在屋頂上面,怕寒氣滲了她的身子,便順手將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好,微微笑道:「怎麼會,下面那個,是灼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