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49）
朱厭和虹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雖說是有些沒出息了，但力量的懸殊的事實往往就是這麼殘酷。別說是虹，就連一向自傲的朱厭也不得不承認，在帝君的面前，他們別說是反抗，甚至是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青瑛一到，一道黑影跟著落在他身邊，黑狼在青瑛的身邊顯出狼型，黑色的殘影籠罩在他周圍，他齜著牙，雙目赤紅，盯著帝君的方向一動不動。青瑛倒是沒變，他還是那副打扮，長刀拿在手上，也未曾出鞘。就這樣站著，微笑著問好，好像兩人只是在魔界偶遇一般。
局勢就發生了變化。魔界眾人均後撤幾步，不敢靠近這漩渦的中心。
帝君本就在瘋不瘋、魔不魔之間，見青瑛來了，這會兒神色看起來又變得正常了許多。他眯起眼打量了一會兒青瑛，好像是要把他認真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想起他剛才那幾招要人命的招數，唯恐這人要像剛才那樣不打一聲招呼就出手。
只聽聞戰神有過人的戰力，可哪怕是仙界，好像也沒人能說出在帝君和戰神之間究竟誰比較厲害。
虹皺緊了眉頭，不由得緊張起來，也不知道春山君此時怎麼樣了。若是青瑛大人一人之力，不知道能不能……
他這樣想著，那邊帝君終於開口了。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帝君說話的語氣沉穩了許多，聽起來倒顯得有些蒼老，和剛才囂張的彷彿不是同一個人。
「確實好久不見……」帝君說著，往前走了一步，「沒想到你終於還是到了魔界來。我聽聞這消息實在痛心。想來你在仙界歷練了這麼久，渡過種種劫難，終於坐在了上仙之位，封你戰神之稱，已然是無上的榮耀了，吾想重用你，讓你在仙界危機關頭擔起重任，可誰知道……後來想想，你畢竟是妖邪之血，有些事情生來就是註定的，也改不了。倒不是你的錯。」
黑狼身子往下沉了沉，僅僅盯著他的腳步，看起來格外戒備，青瑛倒無所謂似的，好像看著老友走來。
還搭著帝君話，不喜不怒，道，「不是我的錯……我確實一直是這副樣子，實不相瞞，戰神這稱號誰要誰就拿去罷，對我來說既不會讓我活得更自在，也不會讓我修為有所增長，虛名而已。」
帝君沒想到他還會這麼說，一雙眸子陰沉地注視著他，「虛名？你就是這樣想的嗎？」
青瑛笑笑，完全沒理會他的問題，反而道，「不過說起來……你竟然說不是我的錯？想來這幾年你的手段也變了，怎麼？想打動誰呢？春山可不在這兒，我也不吃這一套的……至於月影？那更算了吧。」
朱厭站在邊上直吸冷氣。完全沒想到平日里那麼溫和的人說起話來這麼厲害，好像完全沒把這帝君放在眼裡。
他還繼續說，「妖邪也罷，上仙也罷，其實都是一樣的，這道理春山明白，可是你帝君呢？你恐怕永遠都不明白。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在乎什麼。」
帝君終於裝不下去了，打斷他，「閉嘴。」
青瑛哪裡會聽他的，接著道，「你是不是一直想不通為什麼春山君一直比你更像是仙界的主心骨？他雖然遠在煙嵐島，可仙界之上，就算沒見過他的，也會對他稱讚有加，見過他的人就更不必說了。你也更加想不通，明明仙界的兵權都掌握在他手裡，連唯一的戰神青瑛你也一併收到麾下了，可人們遇到為難之時永遠都在問，春山君在哪裡呢？」
帝君臉色一變再變。他暴怒的揮開一掌，卻破綻百出，被青瑛躲過了。
「春山君在哪裡呢？這話你是不是都聽膩了？」青瑛笑了笑，慢悠悠地說著這些話，這些長久以來他聽在耳里、看在眼裡的事實，「你以為統領仙界之後，春山君讓出了帝君的位子，自己跑到無人知曉的煙嵐島去，那樣所有的功勞就都是你的了，仙界也是你的了。所有人眼中最強勢的人永遠是帝君，從此之後春山君就應該和那島一樣無人問起才對。可誰知道呢？不僅春山君被一直記著，就連那毫無疑問名氣可言的荒島後來也變成了令人嚮往的地方。再後來呢，不僅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小仙了，就連上仙之間也流傳開來……」
青瑛笑起來。他想起之前在煙嵐島上的不覺得，可後來被收去當了神官，天天與那些上仙混在一起，他才知道煙嵐島在那些上仙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所有人把煙嵐島當成了一個仙界的秘密，成了每個人嚮往的地方，有甚者，把去過煙嵐島當成了一種榮耀。
甚至比帝君的群仙會還要更厲害些。
也即是那時候，懂了些人情世故的青瑛才意識到一件事。
春山君去煙嵐島雖是自願，可在帝君的眼裡，這也等同於一種軟禁。
帝君一輩子都在和春山君較量，他以為把春山君放在煙嵐島以後仙界的種種事情也無他無關了，可到頭來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帝君完完全全沉默了。
青瑛笑了兩聲，說，「後來你就更沒想到了……春山君隨手撿了一個小童，沒想到也是武神官的料。這下可不得了，你一面不想這小童留在煙嵐島成一個隱患，一面又要把他收歸仙界用，可這樣一來，你不免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春山君是不是為自己的武神官之位找了一個接班人呢？春山君是怎麼想的我不能代他發言，但是當時的你這樣一想，立刻又覺得不對勁了。所以猙河出現了。」
猙河，恐怕是整個仙界完全不受春山君影響的人。倒不是說他對帝君的忠心足以讓他看不見別的人，而是春山君這樣不爭不搶的性格和他實在不是一路人。要說他慘，也完全是自找的；要說他自找，只能說出現的時機太不對了。
帝君好像也不在意被別人聽去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問，「假設你說的都對，哪又如何呢？能免去你今日一死嗎？」
說到死，青瑛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確實不能如何，只是這話我忍不下去了，想這麼面對面和你說道一下想了很久了。」青瑛嘆了一口氣，似是如釋重負，接著說最後一句話，「我是妖邪沒錯。可你這樣為了一己私慾，把兄弟也利用的人……又如何算的仙界之主呢？帝君，那句話還是還給你吧——在仙界的修行似乎並沒讓你改變多少啊……」
他這番話說完，不論是誰都驚呆了。
虹算是對這幾人了解透徹的人，聽聞此言，只覺得不敢相信，可反觀之，那些時間線確實符合的上。誰能想到那位帝君，竟然都是這樣的想的呢？
青瑛說完，便冷靜地抽刀出來。等著，不動。
只聽帝君冷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冰冷的字，「找死。」
空氣瞬間就變了。
狂風席捲而來，朱厭都有些站不穩，他睜大眼看著漩渦中心站立著的兩個人，沉穩不動，一個冷靜以待，另一個怒極狂笑……可不管是哪一方，那種鎮定自若的氣場如在平底之上，毫不為這風暴所動。
這恐怕就是實力。
想來帝君之前所用功力不過小半成，而青瑛的實力更是不可測。
帝君說，「我們似乎還未交過手。」
青瑛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黑狼便化作一縷黑煙，纏繞在長刀刀身。
「我雖然受春山的指導，但我畢竟不是春山。」青瑛說，「你可不比把我當成他，否則你未必能贏我。」
「哈哈哈哈哈，死到臨頭還狂妄，接招吧！」
只聽帝君一聲長笑，似能撕破耳膜，叫人頭腦發暈。兩人一齊躍向空中，青瑛持刀，徑直衝向帝君的方向，他招式又快又穩，毫不弄虛作假，若是進攻絕不收刀，可因為出招實在太快，叫人視線都跟不上，更不必提能不能看清他的招數了。
他這一刀直刺帝君心口，帝君也沒那麼容易被攻破，他戰戟一揮，一刀閃電劃出，迎面而來，青瑛反應幾塊，另一手抬手抵禦，一道氣勁直接將他閃電劈到別處，在遠處炸了一個響雷，火花四濺！
千鈞一髮之關頭，只見帝君戰戟親自上陣阻擋，刀戟相交，劃出一陣刺耳的長鳴，空氣嗡嗡作響，叫人聽到頭暈目眩。
交戰只一瞬，招式卻千變萬化，好似千百招已過。
若不是親眼所見，簡直不能相信還有這種場面。朱厭看著，驚嘆道，「這就是戰神嗎？」
猙河也確實是比之不過的。
虹說，「我聽聞的要比這個更加厲害，且看吧。只是不知這帝君……」
且說青瑛並不和他過多糾纏，一觸即分。
刀尖在地上一點，只聽隆隆聲響，那黑霧自刀尖迅速蔓延開來，以飛速延伸到帝君腳下，帝君正揮手驅散，再下一秒，青瑛已近至身前。
他怒目而視，這一手毫不留情，直劈下來。
眼看帝君就要躲閃不及，卻不想這一刀劈下去，那人獃滯了片刻，大家都以為這就得手了。
青瑛皺了皺眉頭，立刻收了刀勢，戒備地看向周圍。
朱厭說，「不，他還沒死。」
果然，只見那「帝君」很快就攤在地上變成了塵土。
可真正的帝君又在哪裡呢？
大家正疑惑著，只聽天邊傳來幾聲大笑。
「哈哈哈哈，青瑛，沒想到吧？你現在還能找到我嗎？」
青瑛並不著急，他目光緩緩從面前的空氣掃過，「確實沒想到，你什麼時候學會這種下九流的招數了。」
「有什麼關係嗎？等贏了你以後，我想如何說都可以。人們只在一輸贏，誰會在意過程呢？」
「是嗎……」青瑛笑笑，「也確實是你會講出來的話。」
他這樣說著，在大家的目光中，忽然閉上了雙眼。
朱厭和虹對視了一眼。
這是要做什麼？
帝君沉默了一下，說，「你以為這樣就能找到我嗎？」
青瑛坦然道，「不知道，我試試。」
朱厭：……這確實好像是青瑛會說出來的話。
帝君冷笑一聲，說，「我承認，在眾仙里，你天資就是不錯，也不怪春山對你欣賞有佳。不過話說回來，你畢竟還是道行不足，否則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青瑛並不被他牽著走，從頭到尾只說，「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好，很好。」帝君這樣說著，似是有所行動。
他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又會從哪裡出手，只短短瞬間的變化而已，好像與空氣融為一體，肉眼根本看不出他到底隱身在何處。
只能看見空中憑空出現無數劍雨，再仔細一看，卻又不是真的劍，而是那些閃電幻化成劍身模樣。
從天空中紛紛落下，只向著青瑛一人過去！
敵在暗！
這一招根本不知道如何躲開！
大家正揪心著，只這一瞬間，天地風雲變化，那漩渦停止了，風沙一時凝固在空中，好像時間都不走了一般。所有的東西都陷入了一種停滯的狀態。
青瑛抬手，那些劍雨、塵埃好像有所感應，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墜落，全部都被青瑛控制住了！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有這一招，頓時驚呆了。
可這還不算完。
青瑛往前走了一步，每走一步，他就看向左右。
好像在找什麼。
帝君那邊完全沉寂下來。
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走著，青瑛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找到了。」他說。
話音剛落，只見他再一揮手，只見那漫天劍雨受他指揮，全部都朝著一個方向蜂擁而去！
他方向本該是一片空地，可不知道怎的，劍雨擊打在上面竟然如有實物的阻礙，發出砰砰的聲響。
所有人都移不開眼，盯著那一處方向。
這樣聲音越來越大，沒過一會兒，只見空氣中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青瑛勾了勾嘴角，此時再抽出長刀，刀身黑霧籠罩，忽然揮刀向那裡劈砍而去，只聽一聲巨響，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那裂縫被震裂開來。
這波動實在太大，天邊一聲巨響，感覺聲波震響了整個魔界！
就連青瑛也受到了影響，一時站立不穩，往後小退半步！
很快，那片煙塵中顯出帝君的身影。
帝君顯然不相信會是這種結果，說，「你是怎麼找到的。」
青瑛笑笑，說，「你有破綻。」
帝君皺起眉頭。
青瑛繼續說，「你以為我之前那些話只是說說而已嗎？」
其實不過是為了擾亂人心罷了。
青瑛說，「本來我沒把握贏你倒是真的，只不過後來想想，我和你還是有點不同的……你已經無所謂生死了，但我還想活著。已經死了那麼多次了，我真想體會一下尋常人活著是什麼感覺。所以……今天這一戰我比不能讓你贏。」
他這樣說著，表情上少見的帶出一絲狠戾的眼色。好像那個年輕的戰神此時才剛剛準備認真開戰了。
「他到底有多厲害。」朱厭喃喃低語。
這答案誰也不知道。
只見青瑛揮起長刀，聽聞一聲狼嚎，不知道什麼時候黑狼從刀中幻化出來，他嘶叫著，在上空顯出真身的原型，黑壓壓的布滿頭頂的上空，只見黑狼的影子完完全全將人們籠罩在裡面。
虹抬頭一看，發現是月影在保護著邊上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