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吾家有女初長成(周重霄一個人的一見鍾情)

番外1:吾家有女初長成(周重霄一個人的一見鍾情)

天津劇院,燈火通明,牆上的燈把整個劇院照耀得五光紛呈,奪人視線。

紅毯從階梯之內,一直通到停車的門前。

兩個西崽站在燈牌閃爍的門口,一身西洋禮服,見到一位汽車停下來,就趕忙上前打招呼,替來客拿禮帽,屈著腰,把人往裡請。

王淵文常往天津劇院跑,門前的西崽是早就認識他了。

一見他來,熱情的跑上前作揖鞠躬,喊著「十一少」。

王淵文也不含糊,昂著頭從鼻腔里應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兩個銀元,往兩個西崽手上,一人一個扔了過去。

他進門,拐彎,早有一個西崽過來,將月亮門上簾幕掀起來。王淵文擺了擺手,走進去。大廳里,早坐了不少人,二樓的人也不少。熙熙攘攘,伺候茶水的店員拎著茶壺,也有托著托盤,端著瓜果零嘴不停在各包廂和座位之間走來走去的。

王淵文抬手,轉身對著旁邊的玻璃窗子,將油光發亮的頭髮又理了理。

他繞到後台來,裡面坐著一個年輕少婦,已做了一半的打扮,身上穿了柳夢梅的衣裳,從鏡子里見到王淵文,她起身,笑道:「十一少來了。」

王淵文擺擺手,笑道:「什麼十一少不十一少的,師娘這是把我當外人了。」

梁蓁蓁抿著唇微笑:「聽聞你的父親入住了南京總統府,已是新一任的總統了。我再不客氣一點,倒顯得我不知好歹。」

「師娘再這樣說,就要折煞我了。」

王淵文連連拱手作揖。

梁蓁蓁笑著去扶他:「不和你開玩笑了,還不到開場的時候,進來做什麼,還是出去坐會罷。」

王淵文面上應著,一雙眼睛卻直朝她身後望,像是在找什麼。

梁蓁蓁眼裡帶著笑,明知故問:「你是在找你邵先生嗎?他還有兩節課要上,今朝是沒有工夫過來的了。」

王淵文訕訕一笑:「師娘就不要為難我了。」

「我沒有為難你。你也知道顰顰她年紀還小,逼得這樣緊,她要怕的,躲你還來不及,你還望她會對你有別的心思?」

王淵文露出苦笑:「那我該怎樣做才好?」

梁蓁蓁眼睛一抬,示意王淵文出去。王淵文猶豫著,在她身後又望了望,才慢吞吞出去。

梁蓁蓁起身跟過去,一邊走一邊說:「時候還早,前面有兩場新戲,我倒也很歡喜,與你一起出去坐著看一會。」

「抓緊了啊!」

她臉上帶著笑,有意放重生氣喊了句,將門帘一放,與那王淵文一道出去了。

坤伶化妝這邊有一排放箱子架子,還有不少妝點道具的地方,露出半張掩著的男子臉龐。他聽那女人一喚,不禁心驚,心道,她是早就察覺他藏匿在這裡,臨走那句話,是給自己的一個警告?

男子俊逸面容肅穆起來,他眼眸深邃似碧海,將相機撥弄了一下。正要從重重遮擋阻礙後走出來,忽聽到對面「啪嗒」一聲輕響。

他原就謹慎的面龐一下繃緊,一隻手拿著相機,一隻手按在腰上別著槍盒上,半弓著身子,如一隻潛伏的虎豹,下一瞬就將出手擊殺。

對面半耷拉著的玻璃窗戶晃動了一下,閃了他的眼。

就見那半開的窗戶底下探進來一個小小的腦袋,嘴裡不知嘀咕著什麼,費力的從窗戶外面往裡爬。

也不知是被那一閃而過的光折到了眼睛,還是接連躲避追蹤導致精力一時鬆懈,他看呆了。

「哎喲!」

她忽痛呼出聲,人便從半人高的窗台上跌了下來。

他正要動,卻見她好端端的,一點也不嬌氣的從滿是戲服的衣裳堆里爬起來,一張小臉被那大紅大綠的戲服襯托著,臉越發嬌嫩生白,眼越發明亮狡黠,調皮嬌俏,真是一個小鬼靈精。

他鬼使神差,竟用剛從偷拍他的記者手裡搶來的相機,對著她那張俏麗動人的小臉,就按下快門。

他忙的一縮手,指尖發燙,低著頭往自己手上看了看。心道,周重霄啊周重霄,父親遭日本人伏擊,命喪黃泉,滬上叔伯兄弟,還有他的那位好祖母,差了牛鬼蛇神,上天入地要取自己性命。這種時候,哪裡還能去望一個稚氣未祛的小丫頭片子?

他暗暗往後挪移,從架子后的暗格縮身離去。

梁娉剛坐下來,就聽到衣架箱子那裡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她小心翼翼的站起來,站在箱子前喊了一聲「王淵文」。

箱子后沒有動靜。

她又喊了一聲。

還是沒有動靜。

梁娉挪開箱子,往後看,卻只見一個小小的暗格窗。用一塊烏青色的布遮蓋著。

為了躲避王淵文,她的招數也很多了。

梁娉坐回去,對著鏡子化妝。不知怎麼回事,心上毛毛的,有點不安。

在後台坐了一會,表姐過來喚她,鑼鼓聲已響起。

梁娉與表姐梁蓁蓁登台,唱的是,《牡丹亭》里「驚夢」一段。

梁娉與表姐梁蓁蓁,扮相風流優雅,唱腔徐緩清韻。驚得滿堂喝彩。

梁娉暗暗將手背在身後,與表姐梁蓁蓁的手緊握在一起。上台謝幕。

就在這時,王淵文卻從人群里走上來,手裡拿了一捧鮮花,單膝跪地,朝著她送了過來。

登時底下如潮水般的掌聲和尖叫,還有口哨聲都響了起來。

梁娉不停往梁蓁蓁身後躲。

梁蓁蓁也氣惱王淵文這樣孟浪魯莽,壓低嗓音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王淵文洋派的站起來,把一大束玫瑰往梁娉懷裡塞,嘴裡說:「我這是在向你求婚啊,等我回了南京,我就讓我父親親自上浙江去提親。」

他聲音不低,底下頓時就有在猜測,浙江是誰家裡出了這樣一個模樣姣好,戲也票得這樣好的小姐。名門貴胄家出這樣一個肯拋頭露面的洋派小姐,也很可看哩!

梁娉深知父親敬重讀書人,最恨家中子女玩物喪志,又被底下的人似看西洋鏡一樣議論觀察,一時又羞又怕,嚇得魂不附體,把玫瑰往王淵文懷裡一扔,匆匆的往台下跑。

王淵文還要去追。

梁蓁蓁攔著他,氣道:「我是白跟你說那些話了!你瞧著罷,就因你,她今後是再不肯唱曲的了!」

又恨得連連咬牙,急去後台找梁娉。

梁娉連妝也來不及卸,坐了自己家裡停在劇院門口的汽車就跑回去了。

梁蓁蓁也趕緊回去找她,她坐在院子里的涼亭下只是哭,小臉通紅。

梁蓁蓁也不好勸她,知她是怕事情傳回浙江去,要叫她的父親失望,更不能再在天津待了。

果然,當天夜裡,梁予懷就打了電話來,在電話里把梁蓁蓁也狠狠罵了一頓,要梁娉第二天一早就立即回浙江。

第二日一早,王淵文撲了個空,很不明白自己才錯處。

梁蓁蓁扶著發疼的額頭道:「你只知道你的行動是很羅曼蒂克的,可你的羅曼蒂克是不是別人要的,你卻沒有想過。」

「淵文,你的心很好,可你的好心也要他人能接受,才稱得上是好。你要給的那個人不想要,縱是一百個好意,也只是強人所難。」

邵汝美正要出門去學校,看著王淵文垂頭喪氣,他扶了體弱的梁蓁蓁回房,邀了王淵文一道走去學校。

「我是魯莽了些,我看顰顰很歡喜國外的電影,總以為她也會歡喜國外的求婚方式。」

「邵先生,就因為這個,我再沒有機會了嗎?」

王淵文搓著手,焦急又無奈,很是懊惱。

邵汝美搖了搖頭:「我的這個表妹,對她的父親很是敬重。梁老先生憂國憂民,對子女最重讀書這一件事,很不屑唱念做打這一境。她這一次回去,受的拘束怕是不會小了。從自由戀愛這條路上來講,你的機會不大。」

王淵文著急。

邵汝美又道:「不過,你父親是新政/府的總統,再過兩年,他做出政績來,令百姓稱頌。你也好借上人的光,再去浙江挽救你的婚姻問題。」

王淵文聽了,不禁鬆了口氣。

走了一會,他又發起愁來:「要是顰顰她在這其中,心有所屬,我又該如何處置?」

邵汝美將手在他肩上一拍:「還未有敵手,你就怕了起來?」

王淵文忙把背一挺,手揚了揚:「能比得上我的男子,還未有呢!」

邵汝美微笑。

「邵先生,我上回介紹的兩個西醫,師娘看了,可還好?」

邵汝美蹙眉,染了憂色:「勞你費心。」

「我預備辭了學習的工作,帶她去國外看一看。」

「竟已到了這種地步?」

王淵文嘆息:「我看今朝師娘的神色,還很好。」

「她性子是很要強的,也唯恐我擔心,今朝吐了血,將手絹藏在抽屜里,還不肯叫我瞧見。」

邵汝美道:「我和蓁蓁原也有送顰顰回浙江的意思,不過擔心顰顰心思細膩,我們就這樣開口要她回去,她會察覺你師娘的病況,更放心不下,不肯走。你這一遭誤打誤撞,也好叫蓁蓁心無掛礙的出國去看病。」

王淵文暗下神色,不禁道:「幾時?」

邵汝美抿了抿唇:「越快越好。」

王淵文望著他憂愁的神色,不知說什麼好。

兩人一左一右的往前走著,一時無話。

電車鈴聲「噹噹當」的響,像從時空的另一端穿過來,很不知好歹的從他們兩個人中間又穿過去。

王淵文走了神,等回過來,已望不見被電車隔斷,走到那一邊去的邵汝美。

他想,他該是去學校上課了。他將手背到身後,昂頭朝著天津劇院的方向一望,今朝夜裡有一場很好看的戲劇,還有一場化妝舞會要在那裡舉行,他下午也沒有別的安排。就去那裡消磨消磨時光,也是很好的主意。

他一邊想著,雙腳已朝著天津劇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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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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