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埋仇(1)

1.埋仇(1)

\"柳秘書,你給警察局打電話,叫警務科馮科長來一趟,我找他。\"章飛騰吩咐道。\"是,縣長。\"柳秘書答應。柳秘書現在又給新任縣長做秘書,留用他是前任郭縣長的力薦,和章飛騰自己觀察,覺得該人做秘書很合適。\"有一個問題,我始終沒想明白。\"章飛騰問,\"郭縣長好像膽子很小。\"\"哦,我不明白縣長的意思。\"\"你看他對花子頭那般恭敬……\"章飛騰想從柳秘書這裡找到答案,\"就說那天黃杆子不到不開席,走時還送錢給他。\"\"郭縣長是高人。\"柳秘書說。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了,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打狗棍還能翻天?\"\"縣長您找馮科長為這個嗎?\"柳秘書猜到什麼,問。\"你認為不妥?\"\"不不,\"柳秘書怎敢說縣長做事不妥,即使不妥自己也沒權說,金臀玉氣,皇帝是金屁眼兒,放出的屁是玉氣,章飛騰是三江縣的皇帝,\"我是說,警局也在利用花子。\"\"嗯?\"\"警察局整天抓人,監獄擱不下,無關緊要的人犯,送到花子房去看押。\"有這等事?\"柳秘書說富貴堂的房屋是衙門法場用房,替官府看押犯人是他們的傳爲了蛆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一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了,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處極刑的死人也看,為掙一點薄銀。\"憲兵隊對富貴堂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柳秘書語出驚人。憲兵隊?章飛騰驚訝。\"不然,花子房早取締了。\"柳秘書說。偽滿洲國成立后,一切不利於統治的民俗行業強行取締,花子房開始劃定在取締範圍,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又保留了它。\"花子房緊靠城牆邊,背靠白狼山,今天仍然是法場。\"柳秘書說,\"南山裡的人經常下山,有的扮成花子……\"\"你說抗日反滿分子潛藏在富貴堂?\"\"我只是猜測,這種事沒有生。\"柳秘書說。郭縣長同他議論過富貴堂,日本人為什麼沒一把火燒了花子房?推測來獅!去,只覺得除此理由找不到更有說服力的東西。如果如此,富貴堂里有日本間諜,或憲兵隊的\"矚託\"2。細想想郭縣長的告別宴會,角山榮隊長肯屈尊同花子頭一桌吃飯,始終一聲不吭,這種態度大概與此有關吧?\"縣長,富貴堂不能彈弄(惹)至少現在不能。\"柳秘書說。\"對,你說得對。\"章飛騰改變主意,富貴堂遠比他想像的複雜,初來乍到不能張腳。\"馮科長還叫不叫他過來?\"柳秘書問。\"叫哇,叫。\"章飛騰說。\"我這就去打電話。\"柳秘書走開。三江警察局警務科馮科長,身材矮小,人送外號馮八矬子。他跟章飛騰是朋友要追溯到若干年前,現在再去說它沒什麼意義。章飛騰到三江任縣長,主動撿起友誼,他認為警務科長有利用價值,至少在執政期間,心腹之人馮八矬子是選。\"章縣長!\"馮八挫子畢恭畢敬站在新縣長面前。民俗行業:為生育、婚嫁、壽慶、喪葬人生禮俗、歲時節年、信仰、崇拜禮俗的服務行業,例如:棺材鋪、收生婆、冥衣鋪、合婚命館、香蠟鋪、杠子房等,與之為其服務的蒸鍋鋪、油鹽店、紙鋪、澡堂子、悻餑鋪等。2矚託:為日本人工作的報人員。\"哎哎,叫大哥。\"\"不敢,卑職不敢。\"馮八矬子說。\"大個子,你忘了我們十幾年的友嘍。\"章飛騰假裝責備道,\"那年我出事,你沒站在干岸兒(看熱鬧),不然,陶署長還不槍崩了我。\"\"區區小事,你講了十幾年。\"馮八矬子說。\"怎麼是區區,我的腦袋只有一顆。\"章飛騰說。章飛騰任北溝鎮警察分駐所所長時,鬍子大櫃南來好被俘,從白狼山下來路過北溝鎮天已黑,怕回縣城亮子里路上出事,署長陶奎元決定在警察分駐所過夜,明天再趕路。\"飛騰,這可是條大魚,官府通緝的要犯,送到省城,督軍會大大獎賞我們。\"陶奎元叮囑章飛騰,\"看好他,夜裡不能出事。\"\"放心署長,他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分駐所。\"章飛騰拍著胸脯道,羈押匪的牢房僅圍牆就近兩丈高,時逢冬天,大牆潑上水凍成一面冰鏡子,別說人啦,壁虎也未見得能爬上去。\"你親自帶人看押。\"陶奎元還是不放心,指派他帶班,做到萬無一失。那夜到底出了事,聽見雞叫章飛騰放鬆警惕,認為一夜安全過去,離開監房,回到隱蔽住處,一個女子在等他。\"報告署長,要犯跑啦!\"警察驚慌來報告。\"嗯?\"陶奎元開口便問,\"章所長呢?\"\"唔……所長……\"警察支支吾吾,不敢說實。啪!陶奎元一個嘴巴掮下去,罵道:\"嘴含了子啦,痛快放出屁來!\"\"趕熱被窩兒。\"警察說。關東方趕熱被窩兒是早晨偷,陶奎元怒火燒膛,喊道:\"把他從被窩給我薅出來!\"鬍子大櫃南來好逃走了,天快亮時給人救出去,那人竟順著鏡子面一樣的冰牆攀上,殺死兩個警察后救走人,現場留下一枚方形古銅錢方形古銅錢:東北育兒風俗。《中國風俗辭典》載:每當日蝕,人們便尋取銅錢,按在石頭上反覆刮磨,將四面磨平,使古錢變成方形,直磨到日蝕結束才告終止。然後將磨成方形的古錢,佩戴在孩子胸前,民間以為此可使孩子逢凶化吉,歲歲平安。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陶奎元的匣子槍對準失職的章飛騰,生與死在警察署長的二拇指上,性命攸關時刻,馮八挫子救了章飛騰,才有了今天的新縣長。\"你看!\"章飛騰掏出那枚方形古銅錢,說,\"我始終帶在身上……忘得了你的搭救嗎?\"\"算不得什麼,真的。\"馮八挫子心口不一地謙虛道。其實他心裡樂,今天的章飛騰可不是嚇篩糠的小分駐所長,也不是後來的北溝鎮長,是三江的縣長啊!真的記得那一節,日後對自己大有好處。\"兄弟,我畢竟剛來亮子里,也算人地兩生,許多事請你幫忙。\"章飛騰說得很客氣。\"卑職一定為縣長效力……\"章飛騰說到現任警察局長陶奎元,郭縣長告別宴會請了他卻沒來,說是去四平街開會,在新任縣長看來是託詞,不想參加宴會大概是自己的原因,假若如此,陶奎元心裡還記著鬍子大櫃南來好逃走那件舊事。倒不是縣長怕警察局長,消除芥蒂有利於在三江站穩腳跟。警察局長是地頭蛇,強龍壓得了地頭蛇?叫來馮八矬子的目的是探探風,摸摸陶奎元的底。誰都知道馮八矬子同陶奎元的關係,當地的語有三句話形象他倆的關係:你是風箏我是線;你是蛋黃我是殼;你是魚我是河。\"兄弟,記著要犯逃跑那件事。\"章飛騰說。\"七百年的穀子八百的糠了,他早忘啦。\"馮八矬子圓滑地解釋說,\"眼看到了秋天,抗聯又要派人到城裡來搞布匹和藥品啥的,憲兵角山榮隊長摳住警局,盯住進城每一個可疑的人。亮子里七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各色人等從四面八方趕來,一個一個盯梢哪裡盯得過來喲!局長弄得焦頭爛額,沒來拜訪縣長。\"\"忘了就好,\"章飛騰聽出警務科長花說柳說,真真假假總之話還中聽,既然他說局長的好話,就能勸他同自己搞好關係,僅此足夠啦,相信陶奎元識時務,別跟縣長彆扭,\"忙他的吧。嗯,還有一件事問問你,富貴堂的人挺牛的,仗義(仗勢)誰呢?\"\"花子房有些複雜……\"馮八矬子說。富貴堂掌柜是花子王,衣食住行高人一等,黃杆子獨居正房東兩間,柜子上擺放一座德國造的黃銅殼小鬧鐘,在那個年月還屬稀罕的奢侈品,東牆掛著牛皮鞭子,它是丐幫權力的象徵。其實,黃杆子的名字就是乞丐領袖的標誌。遠在明代,乞丐見到丐頭手中的杆子都規規矩矩,杆子,可以懲治違反規矩的乞丐……到了清代出現黃杆子、白杆子和藍杆子叭三江的花子房掌柜,是怎樣用牛皮鞭子代替杆子的不得而知,這一代花子王名字是老花子王給起的。\"有人幫狗吃食!哨皮(羞辱)咱們。\"黃杆子對龍虱子說。\"誰找噁心(麻煩)\"\"周老闆,雜貨店周老闆。\"\"噢,周掏耙。\"龍虱子蔑視道。雜貨店周老闆的傻兒子娶來花枝似的三合水(混血兒又與第三國人結婚所生的子女)媳婦,傻子吃飽就睡空隙很多,周老闆有了可乘之機上兒媳的炕。當地稱此**為扒灰,公爹則稱掏把。\"他又添毛病,奢嘴子(多多語)。\"黃杆子說。\"治治掏把!\"龍虱子說,乞丐整治商人從財物上下口,\"後天他家的新店鋪開張,我們去……\"\"中!\"黃杆子同意,問,\"門罩錢給了嗎?\"\"沒有,鬼節(農曆七月十五)的賞錢也沒給。\"龍虱子說。\"一堆(起)要來。\"黃杆子說。\"明天去雜貨店。\"龍虱子說。\"帶上大愣,\"黃杆子安排幫落子劉大愣一同前往,萬一遭周老闆欺負,敢玩命的他好衝上去,何況劉大愣的嘴上功夫也不錯,\"好好準備,啃下這塊骨頭。\"淸代北京的乞丐組織,就有黃杆子、白杆子和藍杆子三大類。白杆子和藍杆子都是一般乞丐組織頭目的權力象徵,黃杆子則是八旗乞丐組織頭目的權力象徵。見《市井文化》(魯成著)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放心老二哥,\"龍虱子說,\"周掏耙如作(舒服)不了。\"\"狠點整,要不的他沒記性。\"黃杆子說。夜晚,花子房掌柜躺在自己卧室里,順山炕上鋪張青色狼皮,顯然是深秋季節捕獲的,裝煙的笸籮很陽剛,是公狼卵子皮加工而成的,可以想象吸煙者將紫銅煙袋鍋探進那卵子皮舀煙時,心是多麼自豪和驕傲,如果在這一瞬間想到女人,煙袋桿肯定會堅挺一陣。缺少女人的屋子就黑暗就冷清,馬燈昏黃光搖得澀滯。黃杆子認真而強烈地想過女人,軟軟的奶香貓似的撓他的心,離開富貴堂,帶走積攢的錢回故鄉北溝鎮,也娶個肥碩的女人,抱個胖兒子。但他最終沒邁出富貴堂這個門檻。老膙子患病殞身,臨終前把牛皮鞭子交給他,說,你當花子王,和老少爺兒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你誓。黃杆子說:我誓!也許是理解褊狹,黃杆子從老膙子手裡接過鞭子,就決心戒掉女人。鬍子大櫃娶壓寨夫人,富貴堂掌柜找個女人做伴誰會非議?何況亮子里有五家妓院,半掩門(暗娼)多如牛毛,花一塊大洋可睡漂亮妓女。他沒那樣做,心裡難受滋味兒自己清楚。落子頭龍虱子對掌柜太了解了,他今日想女人,準確說看上一個吃米的失明的女人,跟著花子們外出行動,幫助拿些東西,所以叫吃米的一唱手,名字怪吧?她是個唱手,很紅的唱手,四處唱。後來戲班子被鬍子打散,她的眼睛給打瞎……\"窮燒香,富種地,做藝的哪兒好上哪兒去。\"她進了花子房,眼睛壞了嗓子沒壞,閑下也唱,花子就叫她唱手。\"唱手的秧歌柳子唱得好,\"黃杆子說著說著溜出幾句來:一進大門抬頭瞧,你老房檐下掛著大辣椒;有錢的要吃擱油炸,沒錢的要吃架火燒。\"今晚叫唱手給你唱幾段。\"龍虱子說,他意在撮合美事。\"唱一段,中。\"黃杆子高興道。吃米的在花子房地位最低,走進掌柜的屋子腿有些抖,她稱花子王的職務:\"掌柜,喜歡聽哪幾段?\"\"隨便。\"唱手便唱道:老太太禿來老太太禿,老太太有口說不出;老太太肥大褲子肥大祆,腦袋上把個笊籬髻兒梳。黃杆子滋味地聽著,眼睛沒離開唱手的胸前,聽了兩段后便吹了燈,她覓急促的喘氣聲走過去,空心棉襖禿魯(脫落)下來……再以後,聽唱一段,成為上炕的代名詞。\"掌柜今晚叫你過去唱一段。\"龍虱子來找唱手道。她清楚唱一段的含意,特地使用艾蒿水洗洗,身子成了艾蒿,通身散苦艾的馨香。花子王的卧室充滿艾蒿的氣味,唱手問個奇怪的問題:\"將來誰來接你的鞭子?\"\"嗯?\"至此黃杆子重新看唱手,原來印象是她只會唱歌上炕劈腿,腦袋裡裝的是漿糊無任何思想。鞭子是什麼,花子房的王位,窺視這根鞭子的人很多,落子頭、幫落子、扇子……甚至小落子,吃米的女人也有這種**?花子王將鞭子傳給誰,誰就是富貴堂未來的掌柜。\"傳給誰?\"她再次問。按丐幫規矩,花子王要把鞭子傳給自己的兒子,黃杆子沒兒子。有心道兒(心眼兒)的唱手,想給花子王生養個接鞭人。\"你想生?\"他問。\"想。\"她答。\"那你就生吧。\"他說。\"生個兒子呢?\"她問。\"讓他接鞭子。\"黃杆子說。有時製造人沒那麼簡單,唱手開始努力,說使出全身解數也行。天天劈腿總不見艾蒿新芽拱土,是種子問題還是土地的問題?墒很好,唱手這樣看自己。在戲班子里,相好的在幕布后急忙火四的一次,她竟懷了孩子,唱戲帶孩子不方便,吃藥打掉了,還有跟班主也是一次,也懷上……同黃掌柜四平八穩的一段日子,竟然沒懷上。她把製造小花子王當作一次演唱,幾次唱沒有結果,她開始注重唱功唱法,仍然不見效。危機感出現一一花子房不斷有女人進來,掌柜怎麼守著她一個坑呢?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唱得好,全仗巧。\"她說。\"繼續唱。\"黃杆子說。唱手到娘娘廟去燒香,給送子娘娘蔬頭、上香,娘娘神旁擺放著無數泥孩,亮子里街頭有人捏泥人,他們這樣唱:俊俊角,我的哥,和塊黃泥兒捏咱兩個。捏一個你,捏一個我;捏得來一似活托,捏得來同上床歇卧。將泥人兒摔碎,著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娘娘廟裡的泥人另一種意義,供求子的婦女抱取,謂偷子。\"你看。\"唱手抱回來一個泥人。\"哈?\"\"兒子。\"噗!黃杆子忍不住笑道:\"一個泥人,大街上有人現捏現賣,啥稀奇的物呀?\"\"娘娘送的……\"唱手十分虔誠地說,\"我們有了孩子,得把他披紅掛綠,敲鑼打鼓送回娘娘廟去。黃杆子心說:但願你早點兒\"還子\"回去。憲兵隊長角山榮從德政堂回來,立刻叫來小日山直登。\"富貴堂的那個矚託物色好了嗎?\"角山榮問。\"人員基本確定,正進一步做工作。\"小日山直登說,他在憲兵隊任特高科課長,負責謀報工作。多年的苦心經營,編織一個龐大的報網,三江的社會名流,有頭有臉的人都被他聘為矚託,像花子房這種地方展報人員較晚,或者說忽略了乞丐群落。\"隊長,我們漏掉一個地方。\"小日山直登說。\"哪裡?\"角山榮問,他的印象中,三江地區已經實行全覆蓋,諜報人員、矚託、線人滲透到各行各業之中,\"還有哪個死角?\"\"富貴堂。\"富貴堂?角山榮聽后大笑起來,花子房這種地方展矚託有多大價值?這也是當時展矚託沒把他們考慮進去的原因。\"隊長,上次蘇聯報員進亮子里可能住在富貴堂。\"小日山直登說。\"哦,他扮乞丐?\"\"可能。\"小日山直登進而分析道,\"蘇聯報員裝扮花子,游擊隊、鬍子就可能扮花子到城裡來。因此,我們要掃除這個報工作死角。\"在富貴堂展乞丐做矚託,難度自然很大,這些破衣襤衫的叫花子大都沒什麼頭腦,給吃的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讓他們做矚託,弄不好誤事幫倒忙。\"據我觀察,真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小日山直登注意上富貴堂后,暗中細心觀察花子,當然是主要人員一大筐頭、二筐頭、三筐頭,座次排下去,幫落子算三筐頭,即三把手,\"他是幫落子。\"\"幫落子?\"\"三號人物,相當於鬍子的炮頭。\"小日山直登說。角山榮熟悉鬍子的組織和分工,炮頭屬於四梁之一,衝鋒陷陣,前打后別,是個不怕死的人物。恰恰是這種人讓憲兵隊長疑慮,魯莽之人不宜做矚託。\"他叫劉大愣,是個外陋內險,膽大心細的人。\"小日山直登說,他摸清了幫落子的底。\"劉大愣?\"角山榮琢磨幫落子的綽號,愣沖、愣瞪、愣頭青……他說,\"愣,又大,大愣,慎用此人。\"\"隊長,綽號巧妙地掩蓋……\"劉大愣在老膙子做花子王時代就是幫落子,大筐頭老膙子沒兒子,他窺視王位,萬沒想到黃杆子到來打破夢想,老膙子臨死將鞭子交給了他,黃杆子做了掌柜。劉大愣期待新花子王提拔自己做落子頭,結果讓扇子龍虱子做了二筐頭落子頭。\"劉大愣想做掌柜,我想幫助他。\"小日山直登鉤子下得很深,扶持一個乞丐做花子王,這大大超出了展矚託的意義。至於憲兵隊特高科課長為什麼這樣做,目前無法猜測。\"可以!\"角山榮同意,看來他清楚部下的目的,說,\"此事不宜操之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責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過急,有機會再做。當務之急是加強報工作,秋天這個季節,游擊隊、鬍子都紅了眼,要進城搞越冬的衣物……最近有一批軍用棉衣、皮靴運抵貨場倉庫,我們必須保護好這批物資。\"亮子里貨場有兩個,一個是民用的,一個是軍用的,兩個貨場連體嬰兒一樣相連。貨場修在離城幾里遠的地方,歷史原因造成的,當年俄國人的鐵路修到亮子里鎮北,而日本人的南滿鐵路從鎮南經過,兩條鐵路連接上是近些年的事,始終使用當年滿鐵修建的貨場。十幾個日本兵守衛軍用貨場,由曹長谷川英一指揮。\"我們已經加強了那裡的看守,新近配備了一挺機槍。\"角山榮說。小日山直登說富貴堂離貨場很近,來偵察的人可能藏身花子房裡,角山榮命他儘快掌握劉大愣,我們需要隨時掌握富貴堂的況。\"加快,要加快!\"憲兵隊說。\"是!\"小日山直登成竹在胸道。幫落子有時單獨出去討要,有時帶人出去。春天那個早晨,他帶扇子去米店討糧。\"兄弟,鴻源米店經理連半子嘴,可是只鐵公雞,弄不好空手回來。\"幫落子劉大愣說。連半子嘴是米店經理的綽號,喬經理說話快而不分句兒,所以得此外號。扇子和米店經理打過交道,哪次討米也不順溜,也不指望這次順溜,但是討到米是肯定的。你看看扇子手裡拿的兩樣東西是什麼?一雙鞋底,是女人穿的\"花盆底\"另一樣東西是竹筒子,顯然是裝米用的。喬經理在店裡,見兩個花子走來。\"經理,您是不是躲一下。\"夥計說。\"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本事,從我這兒弄出一粒米去。\"喬經理有了和花子斗一斗的興趣。\"經理,瘸老病瞎,給點糧吃!\"幫落子喊叫。\"我的米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到別人家去討吧!\"喬經理不肯給。花盆底:旗鞋一種,即從鞋底上沿向下漸收,成為上大下小的盆形。\"經理老爺,做做好事,保你多福多壽。施我一斗米,功德無量;救苦救難,後福無窮!\"劉大愣說唱乞討無效,隨即說道:你不給,我不走,就在你家死糗!喬經理叫下人沏了壺鐵觀音,拉開架勢觀看花子表演。劉大愣說了一段又一段,米還是沒討到。扇子上場了,他受傷動物一樣哀叫道:\"老爺!太太啊!\"然後用\"花盆底\"鞋底打自己的肋骨,乓乓響。喬經理無動於衷,泰然地品他的茶,一雙陰陽眼望著乞丐,心想:打吧,看是你疼還是我疼,死也不給你米。通常,東家趕緊給些東西打走花子。可是今天遇到了茬口,喬經理和花子叫起勁兒來。硬殼硬收場出人意料,小日山直登撞見這一幕,他正尋找花子做矚託,劉大愣已經進人視線多日。他進米店來,喬經理譜擺不下去了,急忙站起身來,道:\"太君,您好!\"\"他們的要米的有?\"小日山直登問。\"是,死皮賴臉的要。\"喬經理說。\"他們的要米的幹什麼?\"不料小日山直登這樣問。\"吃……要米……\"喬經理的連半子嘴打起奔兒來,摸不準憲兵的脈,不知道他為啥如此問。\"給他們,裝滿口袋,竹筒子。\"小日山直登不可違拗地道。\"這?\"小日山直登不經意的表,使喬經理內心顫抖,他只大睜一下眼睛,鴻源米店經理聽見日本人睜眼睛的聲音,如同凍裂的冰面轟然巨響。\"是,太君。\"喬經理不怕花子,怕日本人,照憲兵的命令辦。滿滿一口袋小米和一竹筒子高粱米,裝得花子樂得合不攏嘴,喬經理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義、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窩。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卻格外心疼,日本憲兵目光下他超常表現,親手為乞討者掙口袋嘴灌米,全當是孝敬太君。以後相似的場合,小日山直登為劉大愣要到錢物。因此,小日山直登敢在角山榮隊長面前表示很快說服劉大愣當矚託。三江警察局長陶奎元瞧不起章飛騰,才沒參加郭縣長的告別酒宴。他和前任縣長的私交很好。只因為新任縣長要在酒席上露臉,他不想見到這張沒好感的臉。往前說,章飛騰任北溝鎮警察分駐所長,是給他送了一匹好馬外加五百塊大洋,才當上的。過去三江警察署管著警察分駐所長,如今縣長管著警察局長。\"局長,你還是去吧!\"馮八娃子勸道。郭縣長的大紅請柬放在桌子上,陶奎元說他不去赴宴。\"不去不好吧,郭縣長請你,又不是章飛騰。\"馮八挫子說。\"前任縣長告別,新縣長接任,這齣戲為章飛騰唱半台,我可不去為他捧臭腳。\"陶奎元執意不去,誰也勸不動他。縣長比局長職務大陶奎元清楚,警察局歸縣府管轄他也認這個頭緒,只是他從骨子裡瞧不起章飛騰,瞧不起的原因是他太了解他,一個人對一個人了解透徹了,意味著知道他的所有缺點和毛病,拿本地話說:我知道你屁眼兒上有幾塊疤,尿尿呲多遠。\"章飛騰有多大能耐?順風放量呲不過半尺!\"過去陶奎元對馮八矬子說過這樣的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章飛騰搖身一變成了縣長,命運開的玩笑有些殘酷,根本沒顧及陶奎元的感受。他慨然道,\"土豹子開花,揚棒起來!\"\"怎麼說他撓扯(竭力奔波)上去,面子還得給他。\"馮八矬子見局長神陰鬱,儘管同他關係密切,也不能嗆著他說話,\"我是說沒得罪他的必要,可以敬而遠之嘛!\"馮八逨子是自己的大腦,他想的周全,可以不跟縣長走近,但是得罪他不成,上邊沒人當得了縣長?說穿了,沒日本人的信任更當不上。偽滿洲國是誰的天下?他絕不能得罪日本人。\"是啊,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說。郭縣長的告別酒宴他派馮矬子代表自己去的,編造了不去赴宴的理由,給郭縣長捎去個沉甸甸的紅包。柳秘書打電話給馮八矬子,說章縣長叫他去一趟。馮八矬子對陶奎元說:\"章飛騰找我。\"\"哦,沒說什麼事?\"陶奎元問。\"沒有,讓我到縣府去見他。\"馮八挫子說。陶奎元說你去吧,聽聽他要放什麼屁。馮八挫子去見章飛騰,兩人談了半個上午,縣長中午留飯馮八矬子沒吃,他知道局長等他帶回談話消息。\"那枚方形古銅錢他隨身帶著。\"\"什麼方形古銅錢?\"陶奎元沒什麼印象。\"那年鬍子大櫃南來好逃走,現場遺留下的……\"馮八挫子的話讓陶奎元想起那件氣憤的事,如果不是章飛騰失職,將鬍子大櫃南來好送到省里,督軍賞自己的官就不只縣長,幹警察的話,說不定是警察廳長。唉,好事給這個喪門星葬送了。\"他留古銅錢何意?記仇?\"\"不,深深的自責。\"馮八挫子說。這麼簡單地說陶奎元信嗎?不相信。章飛騰當時可是給自己跪下哀求饒命,真的忘記乾淨?他說:\"我是不是成了東郭先生?\"\"章飛騰說得很真摯。\"陶奎元哪裡相信章飛騰真摯,狼會真摯嗎?留著方形古銅錢是等東山再起,報仇他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局長,我覺得他在找救出鬍子大櫃南來好的那個人,一直在尋找。\"馮八挫子從章飛騰的話中聽出來的。\"找誰以後會知道。\"陶奎元想換一個話題,他說,\"找你沒提別的?\"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窩。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了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新縣長和他談到富貴堂,詳細詢問了花子的況。\"唔,他問花子房的況?\"陶奎元覺得奇怪。\"很認真,很詳細地問。\"馮八矬子也覺得不大正常,縣長問花子做什麼?不像隨便問問。\"幹什麼呢?\"馮八矬子想了想后說:\"郭縣長的酒宴上,章飛騰敬酒,黃杆子卷了他的面子沒喝。\"\"郭縣長請了富貴堂掌柜?\"\"而且是上上賓,坐在主桌。\"馮八矬子身為警局科長都沒資格上主桌,他十分不解,郭縣長的做法太出人意料。從古到今,三江的縣太爺都沒如此看重花子,也太過分太誇張啦。他說,\"叫花子也是一盤菜?\"\"當然。\"陶奎元詼諧地說,\"一盤秀菜!\"關東人愛吃牲畜的鞭,不僅男人們吃,女人也吃,牛鞭馬鞭驢鞭做出的菜,統稱秀菜。秀菜,家常菜,總之警察局長把富貴堂當一盤菜,在三江社會生活中沒錯。不把丐幫當盤菜不行,你想日子過得消停,就和花子們和睦相處,別惹火他們。\"瞅黃杆子的態度,像似跟章飛騰有底火。\"馮八矬子敏感到,警察善於捕捉,\"不然,他怎麼不肯喝縣長敬的酒。\"\"也許哪句話沖了大筐頭的肺管子。\"陶奎元沒想得太多,章飛騰做過北溝鎮的鎮長,富貴堂的人每年都到各處討要,說不準就磕磕碰碰,他倒擔心縣長叫自己手下的人做什麼,敲打說,\"咱別受架弄(竄弄),去撩騷招惹人\"沒人架弄。\"\"相信你也受不了誰架弄。\"陶奎元說。\"局長,憲兵隊對富貴堂……\"\"哦?你看出什麼稜縫?\"馮八挫子奇怪的是角山榮怎麼會與花子王一個桌子吃飯,憲兵隊長竟然同黃杆子撞了杯。\"是給郭縣長面子,如果不是,就不好解釋了。\"陶奎元說。\"肯定不是。\"馮八矬子肯定地說,\"有戲,富貴堂有戲。\"角山榮是什麼人物,在三江地面上,他敢橫著走,縣長都聽他的,怎會把富貴堂放在眼裡?還同花子王碰了杯。\"你留心點兒富貴堂的動靜,看是一出什麼戲。\"陶奎元說。\"是,局長!\"花子在柳秘書心裡是只蒼蠅,憎惡又轟趕不走,富貴堂的人是亮子里的蒼蠅,花子房是蛆窩。大概郭縣長也這麼認為,對付蒼蠅要麼徹底消滅要麼當它沒存在。與其說消滅不還不如敬而遠之,招惹它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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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房(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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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埋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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