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 番外 終須一別
「老青兒,老黑兒,多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
「哎呀,小紅!今兒我們醉仙街重新開張大喜之日,你這表情,不對了喲!」說著,老青兒已經伸手過來想要攬上凌雲若的肩膀,腿卻磕到了一樣東西,他不由地垂眸看去,立馬樂了,「好小子,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呢?」
「師公,今兒你還有一個招式沒交給徒孫呢。」念之滿眼認真地仰著頭看著老青兒。
「哎喲,今天情況特殊嘛,師公累了,明早再教你,可好?」老青兒笑得一臉燦爛,沒想到這小子那麼勤奮,天天嚷著讓教他新招式,真是孺子可教也!
這時,凌雲若蹲了下來,摸了摸兒子的面頰,笑道,「寶貝,要懂得勞逸結合,師公累了,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今天我們歇歇,玩會吧?」
「可是……」小傢伙有些為難地回頭,看向了另一邊。
凌雲若順勢看去,就看到一道孤寂的身影立在那邊,心下不由地一緊。
前幾日,青山找到了他們,將慕容山莊留下來的一些地契交給了凌雲若。
當時,凌雲若說什麼也不肯收下,直到青山說道,「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慕容夫人。」
雖然,這話讓沐燁聽得很不是滋味,但是就憑著慕容景為他們母子倆做的一切,他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心生埋怨呢?
後來,還是沐燁勸說凌雲若將地契收了下來,美其名曰,積累起來,這可是兒子日後的老婆本。
聞言,凌雲若頓時哭笑不得,她還能說什麼呢?只好將地契收了下來,並交代如風派人去打理一下。
可是,一見著青山,念之就不停地追問慕容景的下落。
凌雲若本來是想著等孩子大一些,再告訴他一切實情。
但是,念之實在太執拗,無奈之下,青山只好提出,只要念之能在三招之內打倒他,他就將慕容景的去向告知。
一個三歲多的小毛孩對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實力相差之懸殊,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青山的緩兵之計。
然而,念之卻上心了,天天追著老黑和老青兩位師公傳授武藝,為的就是能在三招之內取勝。
被念之鬧得不行,老青兒只好帶著他先走了。
「青山,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凌雲若緩步走了過去,有些心疼地看著眼前愈發消瘦的身影。
「看到你們都好,公子也就放心了,我也就安心了。」過了許久,青山淡淡的聲音才傳來。
如果可以,凌雲若多想告訴他,慕容景的下落……
可是,就算告訴他又有什麼用呢?陰陽兩隔,註定永遠見不著面,倒不如相忘於歲月長河之中。
「公子給我取名青山,想必是想我走遍天下所有的青山……」
聞言,凌雲若愣了愣,腦袋中靈光一閃,笑道,「也許是吧,我想,他更希望你能找到那位綠水……」
「綠,綠水?」青山有些愕然,不由地睜大眼,不明白凌雲若的意思。
「青山配綠水呀!」話落,凌雲若已經率先笑開了。
那一刻,青山也跟著笑了起來,眼前的場景,彷彿回到了當年他們在慕容山莊的日子,那時凌雲若剛剛醒來,青山怎麼看她都不順眼,她卻又時不時與他抬杠,兩人時常針尖對麥芒,就差沒動手打起來了……
「夫人,拍賣會要開始了。」這時,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現在了面前,正是當日的紫荊司儀。
當沐煒下令將醉仙街重建之時,凌雲若已經讓老青兒將鬼市之人一一招回。
只不過,從此再也沒有鬼市,只有醉仙街,也沒有了三大使者,管事權全權交由年輕人們打理。
眼下,這是醉仙街重開以來的第一場拍賣會,辦得十分隆重,紫荊司儀這才親自過來請凌雲若過去。
「不必了,我看看就好,你們去忙吧。」並不打算露面,凌雲若笑了笑,便轉身往後頭走去了。
當站在玄靈閣之上往下看去的時候,凌雲若竟然看到了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
「那是……」凌雲若忍不住掩嘴低呼,那女子的形體與神態分明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這怎麼會?
這時,旁邊之人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地呵著氣,勾唇淺笑道,「去會會?」
「不用,看看就好。」凌雲若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已經從方才的一個小動作之中認出了那人來。
大殿之中燈光漸暗,只留下正中舞台周邊的那圈燭火,一時之間,現場營造出了一種神秘的氛圍。
忽然,一道亮光閃過,眾人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怎麼回事,舞台之上已經出現了一抹紫色的身影。
只一眼,立馬有人已經認了出來,不由地大喊道,「呀!那不是鬼市的紫荊司儀嗎?」
一時之間,各種猜測聲此起彼伏。
凌雲若嘴角的笑意更濃,其實根本就不要什麼噱頭,原來只要紫荊司儀站在那裡,就已經可以達到很好的廣告效果了呀!
一切盡在意料之中,今夜一戰,醉仙街的品牌已經打響,想必日後過來光顧的人定會絡繹不絕。
凌雲若笑得合不攏嘴,沐燁雙眸緊緊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彷彿怎樣都看不夠似的。
「今晚的夜色不錯,看看去?」話落,沐燁已然攬著她的腰身,騰身往上飛去,落在了玄靈閣的頂上。
此時,凌雲若似乎才反應過來,當時在修建玄靈閣的時候,為何沐燁執意要在屋頂處留下一片平台。
原來,用意在此啊……
皎潔的月光之下,兩人相互依偎著,腳下的熱鬧彷彿與他們無關似的,他們只想要靜靜地享受著彼此相擁的每一分每一秒。
忽然,底下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凌雲若隱約聽到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不由地坐直起身。
「怎麼?」沐燁當然早就留意到下方的動靜,只是醉仙樓後院戒備森嚴,普通人等必然進不來,想必進來的也不是普通之人,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他似乎認出了沐煒,只是他並不打算出聲罷了。
凌雲若轉眸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的剎那,彼此相識一笑,沐燁寵溺地勾了勾她的下顎,笑著問道,「看看去?」
「當然,怎能錯過一場好戲?」凌雲若笑著點點頭,雙手已經環上了沐燁的脖頸,示意他趕緊跟去。
眨眼之間,沐燁攜著凌雲若已經停在了後院的一棵大樹之上。
雙腳踩到樹杈的瞬間,凌雲若不無感慨地輕嘆了聲,沐燁的輕功又強了不少啊!
「公主,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聞言,凌雲若看了沐燁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了底下的涼亭中去。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兩人相對而立,氣氛似乎有些僵。
「沐大哥,我只是過來參加拍賣會而已。」
此時,沐燁忍不住貼近凌雲若的耳廓,勾著唇淺笑道,「原來,你一早就發現了?」
凌雲若縮了縮,耳根一陣發紅,笑而不答。
這就是方才在拍賣會上,他們所見的那名長得與凌雲若有著幾分相似的女子,凌雲若果真沒有猜錯,那就是心悅公主。
好幾年不見,當年的心悅小公主已經拔高了個頭,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只是,她一身白衣,連身形都與凌雲若愈發相似,難道這是cosplay?
「那你這一身裝扮,何意?」沐煒面露不悅,只是輕輕掃了一眼,視線便移開,落在了亭外的某處。
「沐大哥覺得好看嗎?」心悅臉上笑容乍現,自然而然地轉了個圈,雙眸閃閃地看向沐煒。
沐煒被她這麼盯著,瞬時覺得渾身不自在,稍稍偏過頭,暗自嘆息了聲,「不是讓你回墨月去了么?」
「怎麼?就因為天臨城是你們皓月疆土,我墨月人就不能來了么?」心悅擰著眉,似有不悅。
「我……並非此意。」沐煒無奈地搖搖頭,發現說什麼都不對。
「走吧。」凌雲若只覺得擱在她腰間的手一收,腳下一空,掠過幾處屋頂,落在了一座樓閣之內。
「八卦還沒看完呢!」凌雲若嘟囔了聲,似乎有些不滿。
沐燁緩緩將她扳過來,一雙幽深的眸子里儘是溫潤的笑意,語氣極其溫柔,「他們需要時間。」就像他們一樣,經過了歲月淬鍊的情感,才能長長久久……
寂靜的夜空之下,他的聲音染著濃濃的情意,溫柔而輕盈,像一片羽毛,似有若無地從她心尖之上拂過,激起了一陣悸動。
連凌雲若都想不到,時至今日,她的心居然還是如此輕易就被他給撩撥起來,她雙眸有些不自然地垂了下去,耳根頓時一片滾燙。
深夜的醉仙街籠罩在一片皎潔的月色之中,那一處的喧囂漸漸融入到了這寧靜的夜色之中,居然如此和諧!
就在這時,一陣清風拂過,一道黑影落在眼前,「主子,報。」
一聽是隱的聲音,凌雲若立刻從沐燁的懷中坐了起來,還是忍不住打趣道,「怎麼?不喊姐夫了?」
聞言,隱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才道,「姐,姐夫,能否借一步說話?」
沒想到隱改口如此之快,凌雲若與沐燁兩人倒是愣了愣,而後相視一笑,凌雲若由攬腰沐燁抱著,飛身落在了地面上。
三人一進屋子,就看到沐煒一臉鐵青地坐在那裡,讓他們皆是不由地一怔。
「六哥,怎麼那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一聲?」沐煒臉色陰沉,十分抱怨道,「你可還將我當成自家兄弟?」
沐燁嘴角微動,讓隱先將房門關上,落座之後,才拍了拍沐煒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在其位謀其政,你已經夠辛苦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可……」沐煒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凌雲若沖他直搖頭,他想了想,還是將到嘴邊的話全部給咽了下去。
「隱,何事如此匆忙?」沐燁招手讓隱一塊落座,隱雙腿有些發僵,還是站在了那裡。
「隱,你都喊我六哥一聲姐夫嘍,那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坐吧。」沐煒見到隱局促的樣子,而後又扭頭看了凌雲若一眼,挑眉問道,「嫂子,對吧?」
「是啊,皇帝都發話了,你再這樣,可就是抗旨不遵了!」凌雲若故意加重語氣道。
「好了好了,趕緊說正事。」沐燁直接站起來,將隱給按坐在了凳子之上,而後又頗為抱怨地道,「偏要讓我動手,真是!」
看到自家主子如此模樣,隱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地看了凌雲若一眼,稍稍點頭,才道,「稟各位主子,今夜有人寄放了一枚方印拍賣。據查,這枚方印很可能與當年的聖血邪教有關!」
「你是說……那些邪教的餘孽還在?」一想起當日在那裡見到的場景,凌雲若渾身不寒而慄,喉間直犯噁心。
「當日,主子並未將那些女子趕盡殺絕,她們在投降之後,主子給了些遣散費,讓她們各自散去了……不曾想……」
言下之意,眾人當然明白,有些不法分子並沒有改過自新,更是捲土重來了。
這些日子以來,沐燁與隱總是晝伏夜出,就是為了除去這些潛伏在皓月境內的陰邪分子。
「好,繼續跟著方印的線索,追查下去!」
領命之後,隱便快速退了出去。
「燁,我有點事想單獨與他談談。」凌雲若深深地凝了沐燁一眼,而後指了指沐煒。
「好歹……我也有名字啊……嫂子。」好像被直接指著鼻子似的,沐煒有些鬱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沐燁立馬會意,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凌雲若的肩膀,又看了沐煒一眼,才轉身離去。
待室內只剩下二人之後,沐煒頓時感受到不妙,總覺得凌雲若看著他的眼神好像獵人在盯著獵物一般,讓他渾身不自在。
「嫂,嫂子……不知有何貴幹?」饒是皓月最尊貴的皇帝,在哥嫂面前,他還是不自覺有點慫了……
「你今年貴庚了?」見到沐煒那種坐如針氈的樣子,凌雲若差點笑出聲來。
「什,什麼?」沐煒有些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凌雲若,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抹玩笑意味來,可是卻發現她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根本看不穿有什麼意圖。
「問你今年多大年紀了?!難道你聽不懂人話嗎?」凌雲若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當然知道你問我多大啦!」沐煒頓時氣結,鬱悶十足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難道……沒有大臣催你選秀女?」
凌雲若的話一針見血,弄得沐煒的臉色驟青驟紫,十分精彩。
見沐煒坐在那裡,彷彿被低氣壓籠罩一樣,凌雲若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原本在那個位置承受壓力的會是沐燁,現在沐煒替他受了,他們一家三口才得以過得如此逍遙自在的日子,她若是再這麼繼續嘲笑人家,怕是太不厚道了……
「好了好了,」凌雲若連忙擺擺手,「話說,我覺得心悅是個不錯的選擇……」
「別!」沐煒頓時站了起來,雙手交叉在前,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我沒功夫搭理她!」
「口是心非的東西!」見著沐煒匆匆拂袖而去的樣子,凌雲若立馬捧腹大笑起來,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沐煒這廝是落荒而逃的模樣啊……
要說他心裡沒鬼,誰信啊?
「誒……我話還沒問完呢。」眼見沐煒一轉眼就消失在門外,凌雲若猛然想起自己還沒問到正事呢,有些懊惱地直跺腳起來。
「小紅。」
忽然,老青兒走了過來,懷中抱著早已睡著的念之。
凌雲若趕緊上前,將兒子接了回來,而後轉身回屋,把念之安置好了之後才走了出來。
「老青,你可是有話和我說?這吞吞吐吐的模樣,很不像你啊……」凌雲若一走出來,就看到老青兒倚在外頭的柱子上,仰望著天,一臉惆悵的樣子。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稍微斂起思緒,老青兒站起了身,看了凌雲若一眼,率先邁步走了出去。
老青兒一路引著凌雲若來到了天臨城行宮的西苑。
他一推開門,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幕幕,一下子又出現在了凌雲若的眼前,她有些不解地看向老青兒。
只聽見老青兒幽幽地嘆息了一聲,才道,「跟我來吧。」
走進去之後,借著月色,凌雲若發現這裡沒有多大變化,像是有人特意打理過,不至於廢棄掉。
「小寶,你出來吧。」
話音一落,一道亮光閃過,凌雲若明顯感覺到雙眼受到了一抹血紅色的衝擊,她有些不舒服地眯了眯眼。
「姐姐!」一道熟悉的叫聲,瞬間打破了夜晚的平靜。
凌雲若循聲望去,老青兒指尖發著光,院子被照亮了一大半,她隱約可見一身紅衣的小孩站在那裡,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是小寶嗎?」
眼前的小孩,比之前她所見時消瘦了不少,所以,她也不能立馬就確定這是不是血魂珠。
「幸好,紅衣姐姐還認得我!」小寶看上去很開心,在院子里轉了幾個圈圈,而後身子飄飄然又變成了一縷紅煙,飄到了牆上,形成了一道血紅色的印子。
「這,這怎麼回事?」凌雲若不由地瞪圓了眼,它不是血魂珠嗎?怎麼會印在了牆上?而且,她不是把血魂珠給了沐煒嗎?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老青兒長嘆了聲,才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血魂珠在戰場上救了沐煒一命,元氣大傷。
沐煒不知從何處獲知,想要護住珠魂,就必須找到極陰之地來養著它,思來想去,他最後決定將血魂珠安置在了西苑這裡。
說到這裡,凌雲若突然想起了什麼,眯著眸環視四周,問道,「對了,藍鳶?藍鳶還在嗎?」
「鳶尾煙消雲散之後,藍鳶也就不復存在了……」
「無間心海……我在那裡見過鳶尾……」思緒有些亂,凌雲若心頭不由地有些沉重。
「為了讓你看到前幾世……鳶尾用自毀的方式,引出了隱藏在你內心深處的無間心海……」
凌雲若忍不住一陣噓唏,知道自己前世是盈月,而鳶尾竟然一直守護她至今,這樣的結局,實在令人難受不已……
「老青兒,那你和老黑是什麼來歷呢?」這是凌雲若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在這種情境之下問了出來。
「我啊?」老青兒忽然揚眉一笑,「你不是見識過了我的真身嗎?」
聞言,凌雲若愣了愣,眯著眸,盯著老青兒,好半天才問道,「你真是條蟲啊?」
「不然,你以為嘞?」老青兒忍不住一番感慨,自從認識了小紅之後,他愈發覺得自己身上的人情味更濃了,有時候甚至都忘記自己是一條蟲了。
「來來來,我們去找個小酒館坐坐,今晚促膝長談到天亮!」說著,凌雲若就走上去拉起老青兒,拔腿就要走。
沒想到凌雲若直接動手了,老青兒反倒一愣,不由地拂開了她的手,嗔道,「好歹你也是有夫之婦,做娘親的人了吧?動手動腳的,像什麼話?」
「哎喲,你咋么不說男女授受不親呢?」凌雲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簡直要被老青兒臉上那詭異的表情給笑趴了。
這一夜,兩人喝得著實暢快,聊得開懷。
往後的日子裡,每每想到那晚老青兒的表現,凌雲若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如果知道那是他們在告別,她一定會想辦法將他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