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二十六(1)
英子娘出院后,身體明顯不如了先前。年三十晚,她下廚炸了點乾果。秀青咬了一口,酥脆香甜。英子娘挑選了一些放在碟子里,鄭重地供在丈夫的遺像前,嘴裡念叨了一番。
「唉,今晚天命不能回來,不然,咱們就能好好團聚一下啦!」英子娘忙完了,坐下來嘆道。
「媽,他人雖未回來,心早回來看你啦。我二十九夜裡還夢見他咧,他還託夢回來跟我們一起過年呢。」
「真的?都說夢是假的,我是信它的。昨晚,我也夢見英子和她爹。他們好可憐呀,忙這忙那的,跟走的時候沒啥兩樣,還是走的時候那副模樣。」
「媽,那你沒讓他們回來過年呀?」
「我咋能不讓呢,你猜他說啥?」
「他咋說?」
「他說,如果初一下雪,那就是他們回來了;如果不下,那就……」
「媽,一定能下的,瑞雪兆豐年嘛!英子爹和英子,在陰間也不忘賜福給我們呀,真是善良。」
「剛才,我給他父女倆供奉了吃的,他們大年初一也好有力氣上路,免得受凍挨餓。待會兒,再燒點紙錢給他們,即便讓小鬼擋住了,他們也好通融通融。」
「媽,你剛才念叨啥?你能念給我聽聽嗎?」
「傻閨女,那都是給故人的,咋能念給活人聽呢!」
「那你告訴我,都是些啥內容?」
「有啥准性,還不是信口念唄。只要是好聽的,能讓他們高興的,逢凶化吉的,遇難呈祥的,都成。」
「哦!」
「孩子,你覺得好,是嗎?」
「不、不,我感覺好吉利。他們活著的時候,不能事事平安、萬事如意;死了,也要為之努力,這不是很令人快慰嘛。」
「話是這麼說,誰又能逃脫呢!」
「是啊,這正是祖祖輩輩期盼的。」
「該去燒紙了。」英子娘說著,就往外走。
「媽,你就不要去了,外面太冷,你剛剛好,還是我一人去吧。」
「不怕的,按理你是不該去的。」
「媽,這是哪的話。那我攙著你,你慢點走。」
秀青、英子娘、寶珍、寶豐一溜兒擺開,很虔誠地跪在院子外的前門口,將事先摺疊好的紙錢,火紙放在面前。秀青要點火,被英子娘攔住了。她自己劃一根火柴,這時一股風吹來,手中的火苗閃了幾下,熄滅了。
北方夜晚的寒風很勁猛,「呼呼」地帶著哨。英子娘一連劃了五六根火柴都沒點著,秀青便將火紙撐起來,圍成了一個洞。英子娘將火柴伸進小洞里,划著了,火紙才飛揚著火星,「呼呼」地燃燒起來。
秀青用木棍撥著未燃盡的殘紙。每撥一下,有一些灰燼和火星被風吹揚起,飄起點點星光,在煙霧中飛逝,好像人的點點希望。
英子娘也不閑著,嘴裡不停地說:「她爹呀,過年了,你在那邊好嗎?能看見我給你燒紙、送錢嗎,可別讓那些游鬼們搶去了……」
「英子,我娃好嗎?在這個時候,留下我這麼個老太婆有啥用,還要我為你燒紙、送錢……」
「英子,多保重,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能再想不開呀……快來拿錢吧,不要凍壞了身子。」秀青也在一旁念叨。
終於,火紙在風中「呼、呼」地燃盡吹散了。
頓時,夜色又籠罩了村莊,顯得更加漆黑了。
秀青叩完頭,見英子娘依然跪著沒動,便催促說:「媽,我們回去吧,外面風大。」
「秀青,我好像聽見英子在哭,哭得好凄慘。」英子娘獃獃地說。
秀青看看四周,黑洞洞的啥也看不見。再側耳細聽,沒啥哭聲,知道這是英子娘的幻覺。
「媽,你聽錯了,哪會呢!這是你太想英子啦。」
「真的,秀青,沒錯,是英子。英子爹還凶凶的,嫌我不管。你幫我拉住英子,我要問問她,為啥走得那麼急,為啥丟下我,為啥……」英子娘說著,爬著,追去。
「媽,咱們回去吧,英子姐一定在家等你呢。你在外面受凍,她才心疼的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