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二十六(2)
「是啊,那咱們回。***回去吧,英子等我呢。」
秀青這才將英子娘攙扶著,摸索回屋了。
把英子娘扶上炕,秀青返身去關前門。門沒關上,就聽見英子娘聲嘶力竭的哭聲。哭聲很大,在夜空中傳播,陰森森得很是怕人,令秀青毛骨悚然。
秀青強壯起膽,走進房內,只見英子娘懷抱炕架的木柱,哭得死去活來。
英子娘一定是把柱子當成英子啦。
秀青站在房內,微弱的燈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在炕牆上形成一個黑影。她一動不動任英子娘哭個痛快。過了一會兒,英子娘鬆開柱子,突然向秀青的影子撲去。只聽「咚」的一聲,英子娘的頭重重地撞在炕牆上。頓時,沒有了聲息。
秀青連忙跑過去,抱起她。只見她頭上起了很大的血包,人沒一絲氣力,軟軟的昏了過去。
秀青將英子娘平放在炕上,急忙用手掐人中,待她有了一點喘息后,下炕倒了杯開水,一勺勺慢慢地餵給她。然後,用熱毛巾敷在她碰腫的額頭上,蓋好被子,讓她睡去。
炕不太熱了,秀青在炕洞里捅了捅,還有火星,又添了把柴火。
秀青和衣坐在英子娘身旁,天將明,才眯瞪了一會。
秀青是被一陣急促而清脆的鞭炮聲驚醒的。她跳下炕,走出房門,一股寒風迎面撲來。她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一看,「哇,天,真的下雪了。」
她操起掃帚將前後院掃了個乾乾淨淨。她怕英子娘起來,被地上的雪摔倒。掃著掃著,她想起娘常對自己說的,「貧家凈掃地,貧女凈梳頭」的話來,頓時,心裡熱乎乎的。
雪還在下著,不一會兒,又是一層。
沒有男人,竟把放炮給忘了。於是,秀青將早已買好的鞭炮掛在一根竹竿上,讓寶珍舉著。寶豐見了,嫌不讓自己舉,哭著鬧著要去搶寶珍手中的竹竿,讓秀青一把抱在了懷裡。鞭炮點著了,秀青一手拉著寶豐,一手幫寶珍舉著竹竿,從後院「噼噼啪啪」一直響到前門外。
秀青走進房去,英子娘冷不丁問:「秀青,是你在放炮嗎?」
「是啊,媽,你醒了。」秀青扶在炕沿上說,「媽,太好啦,好大的雪呀!英子和我爹一定會回來的。」
「是嘛,我得起來下餃子,要不,他得怪罪我啦。」
「媽,你躺下,還是我去吧。」
「不成,我無論如何也得自己去下。」
英子娘支撐著病身子下了炕。
秀青攙扶著她進了廚房。
餃子是現成的。秀青把灶火點著,水很快開了。
英子娘下好餃子,先盛了兩碗,親手調好端到英子爹的遺像前,點著三根香插上,鞠了一個躬,說:「他爹,天下雪了,你已經回來了,這是年餃,我親手為你下的、調的,你吃一碗吧,味道有啥欠缺了,你就吱一聲,啊。」
「英子,你也吃吧!完了,娘再給你盛。」
「媽,咱們也去吃吧。你站在這裡,爹和英子咋吃得下呢?」
「也是,那待會兒,咱再來看看。」
「媽,你先吃吧。」秀青端一碗放在英子娘面前說。
「不,這碗還是給天命吧。他人雖不在,也應該和咱們一起過年吧,總不能擱他一人在年那邊。」
「那好,就放這吧兒。」秀青放在娘對面,又端一碗給英子娘說,「這碗給你。趕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秀青,還是你先吃。這陣子你最辛苦,要不是你,我墳頭上的草可能都老高了,恐怕也和英子爹一樣了。雖說要講究禮節,可今天,就例外吧。」
「媽,我……」秀青的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起轉來,多少年的辛苦和委屈全讓英子娘這句話給融化了。她無話可說。
「媽,咱們一起吃吧。」
「不成,你先吃第一口,我才吃。」英子娘像頑皮的孩子,固執地堅持說。
「媽……」秀青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聲痛哭起來。幾年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都怨誰呢?誰使這個家庭破敗成這個樣子,是她嗎?如果真是,那她又怨誰呢!人生這座變化莫測的舞台真是人妖難辨,鬼怪滋生,善惡不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