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開篇追源(2)
大兒子跟許冶長讀了幾年私塾,想見大世面,許冶長慨然應允。***這是一大筆開銷他不得不又踢了幾畝地。許冶積是他族裡最有資格置地的主兒。當然就順順噹噹地得手了。
許元豐在省城讀書學業也算優秀,見識也有長進,就是幾年城裡的書把他心給讀野咧。和一些血氣方剛的青年攪到一起,宣傳這主義,那思想。上街遊行,張貼亂七八糟的標語,引起了當局的注意,把他列入了抓捕的名單中。有人給他透了風,讓他躲起來。躲身何處,許冶長大為作難了。
許冶長一位文友秦儒翔在漢水河邊的周庄小學教書,學東周奉琪為人厚道,新舊兼容,便由秦儒翔舉薦許元豐到那裡教書混身子。
周奉琪家的日子也算殷實,在漢水河邊也算得上數著的財東。周莊周圍的田地都歸他家所有。由夥計老二、牛三常年料理。父母妻兒老小都住在鄉下,省城的京貨鋪、山貨庄由他和大兒子漢英管理,父子都是循規蹈矩的生意人,二兒子漢旭在省城讀書,經常有出格的行,叫他大為不放心。
許元豐到那裡落腳教書,對「束脩」錢糧並不計較,周奉琪認為他僅是為了躲壯丁而來。
此時他把名字改為秦山,人前人後秦儒翔老先生都說:他是自己的侄兒,是他把侄兒引薦到這裡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月混口飯吃的。
周漢旭和秦山都處在血氣方剛、目空一切、激揚文字的年歲,周漢旭學閑回鄉,他們常在一搭些當局聞之該砍頭的議論。老先生大聲咳嗽示警,他們便立即噤聲,然而不多久又高談闊論開了。秦儒翔嚴訓:「你倆是一對氣味相投的毛頭駒駒子,知道個啥?要從嚴管住自己的嘴,禍從口出!」他倆又立即噤聲。這讓在一旁聽到正熱鬧處的周奉琪的碎女子臭女兒,對這老沒神的老秦先生大為反感。
民國二十七年歲次戊寅農曆五月初六,離芒種只差幾天了,搭鐮割麥即在眼皮底下。將要一心投入夏忙中的庄稼人,得先把該做的忙前預備活做完。女人們忙著洗那些該洗的衣裳、縫補裝糧食的口袋。男人們忙著收拾杈把掃帚簸箕斗,省得在大忙時節撈起杈把摸不著掃帚。
今天,周奉琪的碎女子臭女最高興了。結婚多年沒開懷兒的大嫂子前月添了喜,是個白胖白胖的小子。今天是小侄兒的滿月,又是爺爺七十大壽日,爸跟大哥都從省城趕回來了,在家擺了酒席,請了好多客人,熱鬧到了下午客人才散。二哥雖沒回來,卻讓大哥給那個小秦先生捎了兩本書,讓她明天上學交給他。沒想到今天請客,學校老小兩個秦先生都都應邀來了。這是她少見的,每次家裡請客,那個小秦先生都不太來的。
席散送客時,大哥拿出了那兩本書交給小秦先生說:「把這兩本漢旭給你捎的書帶著,省得明天再讓臭女上學時給你捎了。」小秦先生笑著說:「叫女生的小名她會不高興的,該叫漢婉。」漢婉剜了大哥一眼,把頭低下了。她並不惱大哥,是因為她看到了平時臉老挺得平平的,像誰要借他的年麥一樣的小秦先生也會笑,和所有人一樣是個會笑的動物。
更有一件大事讓漢婉興奮,爺爺當著許多客人說:「等臭女在村上念完初小,也把她送到省城念高小,女娃念書見世面也是好事嘛。」一想到將來進省城讀書她便高興得坐不住了。
下午,太陽離西山還老高,客人散盡,漢婉就喜得興得在家裡待不住了,便提了一籠家人脫下要換洗的衣裳到河邊去洗。
碎女子周漢婉騎坐在半截伸到河水裡的大石頭上,褲腿挽過膝蓋,白腳片子踏在清亮亮的水中。衫袖挽過肘彎,細長的白蘿蔔胳膊上下揮動,棒槌掄得生歡,銀鐲子磕碰在石頭上叮噹作響。
初夏向晚,絢麗的晚霞預告人們明天又是一個好晴天。「算黃算割」的絮絮叨叨聲,白鷺的啁啾聲,棒槌的叮叮咣咣聲,銀鐲子磕碰石頭的噹啷聲……聲聲入耳。這河灘此時聲韻十足。
「吱吱扭扭」的水擔勾子磨著桶梁的響聲從漢婉身後由遠而近地來了。她知道是小秦先生來擔水的。知道害羞的漢婉,覺得有些耳熱心跳,急忙低下頭,專心一意地洗衣,棒槌掄得更歡,更帶勁,叮叮咣咣的聲音更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