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救命(二)(5)
當晚,孫暢讓小玲在電腦上翻看那套房子的照片。由於他拍的大都是局部,所以小玲沒現房子的缺點,反而看到了陽台上的鮮花、客廳的吊燈、卧室的窗門和衛生間的瓷盆。把這些閃亮的鏡頭一綜合,小玲得出結論:「房子不錯。」孫暢立即舉起兩根手指,說:「面積比我們家還多兩平。」
小玲說:「為什麼要換居?我可不想占人家的便宜。」
孫暢指了指對面的樓房,說:「唯一的辦法就是躲,否則她會把我倆也培養成瘋子。」
「憑什麼?我就不信合法的還怕非法的。過去讓著她,那是怕她撞地板。現在她雄赳赳氣昂昂,公開跟我搶老公了。我要是再不舉起手術刀,她還以為我這個醫生是假的。」
「不可能跟一個瘋子講邏輯。」
「什麼瘋子?我看她是裝瘋!」
小玲無意撤退。她給每個房間都換上了更亮的燈泡或燈管。只要在家,她就敞開屋門,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到最大,既像宣示主權又是故意挑釁。孫暢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關門,接著是關電視,然後再關那些用不著的電燈。一天傍晚,孫暢剛把卧室的燈關掉,小玲立即跑過來把燈打開。兩人一關一開,燈光忽亮忽熄,閃了幾十下之後就再也不亮了。儘管卧室一片昏暗,但開關仍然「叭噠叭噠」地響著。兩隻手不斷重複,只為按開關而按開關,完全忽略了天花板上的燈早已燒瞎。孫暢說:「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的行為很像瘋子嗎?」小玲懸在開關上的手像遭電擊,忽然停住。孫暢繼續說:「瘋一定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像今晚我們比賽按開關,就像那天,你一會兒撓我胳肢窩,一會兒砸鏡子,一會兒哭,緒一時數變。」
「我只是生氣,我很正常。」小玲說。
「再正常也頂不住她的胡攪蠻纏,相信我,瘋也會傳染。」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還得當逃兵?」
孫暢在黑暗中點了點頭。他們開始利用茶餘飯後的時間打包,書櫃和衣櫃慢慢被騰空。一星期下來,客廳里到處都是紙箱,有好幾摞已經碼到了天花板。夜深了,他們還蹲在紙箱中間捆著綁著。忽然,門鈴響了。小玲警覺地:「是她。」孫暢說:「別吭聲。」兩人又低頭綁手裡的紙箱。他們綁了一道又一道,直到把一卷繩子全部綁完。打結的時候,他們才現紙箱已被繩子覆蓋,就像草繩覆蓋螃蟹,於是都笑了。門鈴又響了一下。小玲起身開門。麥可可走進來,看了看零亂的客廳,說:「你們要搬家呀?」
孫暢說:「不、不是,是清理廢舊物品。」
「你們家的廢品真不簡單。」
麥可可坐到紙箱上。小玲像盯賊似的一直盯著她。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友好的氣氛,屁股還未坐穩又站起來。孫暢問:「有事嗎?」她弱弱地說:「我是來跟你們告別的。」
「去哪兒?」孫暢有些驚訝。
「我爸已經簽字,這輩子他就為我簽了這一次。」
「是移民嗎?」孫暢問。
麥可可搖頭,說:「是去康樂醫院。」
孫暢和小玲都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了幾分輕鬆。孫暢說:「也許這是個明智的選擇。」麥可可說:「我這麼做,並不是因為我真的患了精神病。我想跳樓,是因為鄭石油一直不跟我結婚;我割手腕子,是因為你們沒幫我找到那個騙子;我跟你們要婚姻,那是因為孫老師曾經斬釘截鐵地向我保證。我的所有要求其實都有根據。」
「那你幹嗎還要去康樂醫院?」小玲問。
「因為我不忍心破壞你們的家庭。」
小玲說:「這和我的家庭八竿子都打不著。」
「有因果的,」麥可可忽然激動,但立刻壓低嗓門,「就算沒關係吧,反正我已經決定去醫院了。我這麼決定,是不想再打擾你們。放心吧,我會好起來。你們,其實沒必要搬走,何必弄得那麼辛苦?」
孫暢說:「看到你能控制緒,我很高興。」
「孫老師、小玲姐,除了你們,我沒什麼人值得告別。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