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救命(二)(7)

7.救命(二)(7)

小玲說:「為了給你和孫不網洗衣服、煮飯。」

「我們的理由都不崇高,和年少時的想法大不一樣。」

「但是實用。」

「什麼都講實用,包括理想。你說,世界上還有多少人在問活著的理由?」

「不知道。也許有百分之五十的人會問,也許只有百分之十,也許就麥可可一個人。為什麼問這個問題的人會瘋呢?」

「所以,牛醫生的處方才是真高明,只是我不願承認。」

汽車在他們的討論聲中「哐啷哐啷」地前行。他們很快就看見了城市的燈火。眨眼間,暮色就要降臨。他們透過尾窗望去,康樂醫院的上空還有一抹餘光。餘光里飄著一團棉絮似的雲。

20

午睡的時候,孫暢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麥可可又站到了對面的樓頂,沖著窗口喊他的名字。他嚇得當即坐了起來,現小玲也跟著醒了。雖然不在夢裡,他卻還能聽到夢裡的聲音:「孫暢,你要是再不給我婚姻,我就真的跳下去了。」

小玲飛箭似的撲向窗檯,拉開窗帘。孫暢看見麥可可穿著病號服,懷抱那盆迷你蕨,站在對面樓頂的護欄上。她頭零亂,五官扭曲,正對著這邊咆哮。原來是真的!時間彷彿被誰倒了回去。孫暢的腦袋「轟」地炸了。他像另一支箭射到窗口,喊:「非得跳嗎?還有沒有別的選擇?」

麥可可說:「別像前次那樣騙我,我已經不信你了。」

「想知道我們為什麼而活著嗎?」

「我只為愛,別的理由都進不來。」

「因為我們隨時可以死,所以才敢活著。」

麥可可一愣,彷彿被觸動。孫暢說:「什麼叫做隨時?就像你拿著一個遙控器,主動權在你手裡,想關就關,想開就開。既然你有主動權,為什麼不可以把死先放一放?就像存錢那樣先放在銀行,存它個幾十年的定期,不到萬不得已絕不使用。」

「已經萬不得已了。」麥可可輕輕一跺腳,差點兒閃下去。

孫暢說:「別著急,深呼吸,也許你可以先聞聞盆栽,也許我們可以先聽聽音樂。」說著,他拍響了鋼琴。琴聲節奏混亂,高低音不準,彷彿被手拤住,手鬆時聲音流淌,手緊時聲音斷流,但勉強還能辨別它們改編自《月光奏鳴曲》。麥可可似乎在聽。孫暢吃力地彈著,反反覆復就那麼一小段。麥可可忽然尖叫。孫暢說:「對不起,我沒學過,我只能憑記憶,模仿你彈到這裡。」

「你在浪費時間。」麥可可說完,手一松。盆栽直直墜落。她的目光被盆栽牽引。她的身子也慢慢斜出了欄竿,彷彿要去追趕那盆蕨類。小玲嚇出一聲驚叫,說:「妹子,你別跳,我們可以給你婚姻。」

麥可可傾斜的身子剎住,回調,重新垂直在欄竿上。孫暢看著小玲。小玲已淚流滿面。麥可可抬頭看過來。孫暢說:「聽見了嗎?只要你不死,我們就給你婚姻。」

麥可可說:「你騙人。」

「要怎麼做你才相信?」孫暢問。

「誓。除非你們舉手誓。」

孫暢舉起右手,說:「我誓。」

「還有小玲姐。」

小玲把左手慢慢舉起,輕輕地說:「我誓。」

麥可可看著窗后兩隻莊嚴的手,猶豫了一會兒,才從欄竿上小心地爬下去,回到屋頂平台。小玲的雙腿一軟,身子歪斜。孫暢大叫一聲,及時把她抱住,小心地放下。他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孔,好像已經沒有呼吸。他喊她的名字,掐她的人中,為她做人工呼吸。她的嘴唇微微一抽,鼻孔里噴出一絲弱氣。他的嘴唇沒有離開,而是輕輕地吻了起來。她的嘴唇有了響應,舌頭也動了。兩張為了呼吸的嘴縱狂吻,好像要把一生的吻全都用完。

21

夜深了,風有些冷。孫暢還伏在樓頂的欄竿上,看著對面的窗口。一共兩個半星期,總計17。5天,窗門始終閉著,窗帘也不打開。但是,每當天黑,總會有光從窗帘的邊邊像水或像琴聲那樣漏出來。那些光非常非常暖和,把整個窗口燒熱,甚至燒出了光芒。從這個角度看,他才現窗口美得揪心。它有一股磁鐵的力量,直接扯著他的心臟。每天晚上,他都會站在這個位置,這個麥可可曾經想跳樓的位置,持久地看著那扇窗口,經常會看到天亮。窗口像一張銀幕,不斷地閃現他過去的生活:他像投降那樣舉起兩隻出汗的手掌、他和小玲在床上翻來覆去、麥可可教孫不網彈琴、兩個人在牆壁上比賽按開關……但是,他看見次數最多的畫面,就是自己和小玲在窗框里肩並肩地舉手宣誓,像一張永久的合影。那兩隻分別舉起的莊嚴的手,彷彿就是人類最後的希望。

漆黑的身後傳來腳步聲。孫暢沒有回頭。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仍然沒動。一件大衣落在他的肩頭,他的身子嚇得一抖。

「回家吧,老公。」

這個聲音比小玲的嗲,是麥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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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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