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劫後餘生
「不行!要出去必須一起!」牧青寒斬釘截鐵地拒絕,而後居然踉蹌著朝左思鳶走了過去。
兩人的手握住的那一瞬間,左思鳶的心忽然安定下來,彷彿面對生死也無所畏懼了。
「保護皇上!」
周福海驚惶的喊聲,夾雜在樹木搖落,房屋塌陷的巨大聲響之中,禪房內眾人都躲到了院子里,蹲在角落。
大地的震顫還在持續著,左思鳶頭暈目眩地被牧青寒護在懷裡,卻一眼瞥見不遠處牧青野抱著皇後站在棵搖搖欲墜的樹下。
「皇後娘娘小心!」
她喊了一聲,也顧不上那麼多,推開牧青寒朝那兩人跑去,一把推開了牧青野跟皇后。
然而,還沒等她鬆一口氣,皇后忽然抬頭看著她身後,臉上露出了極為驚恐的表情……
「時七!」
牧青寒撕心裂肺的嘶吼聲傳來,左思鳶匆忙回頭,看見他因為焦急而變得扭曲的臉,再緊接著,她被劇烈的大地晃動晃倒在地,眼前一黑……
那棵千年古樹轟然倒地,幾乎佔據了整座院落,連帶著旁邊被地震毀掉的禪房,亂七八糟地堆在院子里。
地面逐漸恢復了安寧,人們卻依舊是驚慌未定。
「流雲縣主,你怎麼樣?」
左思鳶被喚回了意識,她虛弱地張開眼睛,入目的便是皇後娘娘充滿擔憂的臉。
「青……青寒呢?」她第一句話便道。
聽她提起牧青寒,皇后頓時紅了眼圈兒,她抬起袖子拭了拭淚,看向古樹倒塌的方向。
牧青野背對著她們站在古樹前,只從背影便能看出他此時的哀慟。
瞬間,彷彿天地間的所有聲響都消弭了去,左思鳶神情木然地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走至那堆廢墟前面,而在那廢墟之下,躺著她心愛的青寒。
那個為了她豁出性命,一次次涉險的牧青寒。
左思鳶眼底幾乎掙出血來,她兩眼發直地盯著那堆廢墟,瘦弱的身子忽然撲了上去,用力地扒開那些泥土和石塊!
牧青野見狀急忙去攔,卻被左思鳶一把甩開。
她低啞的嘶吼中帶著絕望和憤怒,聽了令人心碎:「滾開!」
她所愛之人,她的依靠,她唯一的天與地,就在她以為他們終於快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的時候,突然被一場地震埋在廢墟之下。
難道是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
左思鳶如今才明白世間至痛,猶如萬箭穿心,可她偏偏沒有一滴淚。
她千辛萬苦留下來,就是為了跟牧青寒長相廝守,她絕不允許任何事情把他們兩個分開,包括天災!
左思鳶發這狠地扒著泥土,直到幾個禁衛軍上來。
「縣主,等下說不定還會有地龍翻身,你這樣是極為危險的!」
左思鳶咬牙切齒的嘶吼著,從她的齒間迸出近似於野獸的孤鳴,忽然,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硬生生掙脫了幾個武藝了得的大男人,再次撲向廢墟。
瓢潑大雨混著泥水,從天而落。
牧青野背著手站在廢墟前面,忽然肩膀上多了件披風。轉過頭來,皇后正靜靜看著他。
他低嘆一聲,抬起披風來把皇后攏在中間,低聲道:「青寒他……兒時替我試毒,長大了又跟我互換身份幫我除掉亂黨,如今又替我埋在這廢墟之下,靈犀,你說我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償還如此深重的恩情了?」
皇后臉上亦滿是哀傷,她反握住牧青野的手,輕聲勸慰:「衡王得天庇佑,一定會吉人天相。」
雨越下越大,幾乎要把天和地都連成一線。
左思鳶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但她依然目光堅定地挖著廢墟,彷彿自己的餘生只有這件事是有意義的。
幾個禁衛軍得了牧青野的命令,都不敢再攔著,陪著她一起在廢墟之中尋找牧青寒。
挖了三四個時辰,廢墟都被挖開一大半了,卻依然沒有他的蹤影,這便說明,他被埋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左思鳶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她每挖一下,眼前就閃過一段他們之間的往事,從麵館初見,到南山定情,再到上元節的河燈,想著想著,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迅速消失在泥土之中。
為何老天對她這麼不公平?她才剛剛看見了幸福的門楣,卻又在一夕之間被奪走了一切?
她的十個指甲不知何時已經脫落了,但她卻不知痛楚,不管不顧地繼續挖掘著。
青寒,你一定要等我啊,你說過以後不再讓我受一點兒罪的,你若敢違背誓言,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你。
終於,在廢墟快要被挖至見底的時候,一根手指頭從土壤里露出來,左思鳶心裡咯噔一聲,急忙扒開覆在那隻手上的土,在看到袖口那熟悉的布料花紋時,她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
「找到了,青寒在這裡!」
餘下正在挖掘廢墟的禁衛軍們聞言,紛紛跑了過來,七手八腳把覆在牧青寒身上的土塊清除掉后,把他抬進一間尚且完好的禪房之中。
隨行太醫背著藥箱緊跟過來,在左思鳶幾乎要殺人一般的目光下為牧青寒診治片刻,冷汗順著臉頰涔涔而下。
牧青野問道:「為何診脈這麼久了,都不曾施診開藥?」
聞言,太醫的手已經抖到不行,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牧青野磕頭不迭,口中說道:「回稟皇上,衡王殿下他在廢墟之中埋了太久,已經……沒了氣息了。」
左思鳶腦袋嗡地一聲,質問那太醫道:「你治都不治,就敢說沒救了?豈有你這般視人命如草芥的!」
牧青野的臉色也難看下來:「這可是朕唯一的弟弟,若他出了什麼閃失,朕叫你一家陪葬!」
太醫被這般恐嚇,更是嚇得連官帽都戴不穩了,他一面繼續叩頭一面苦苦哀求著說道:「皇上饒命啊!微臣三代入宮為太醫,還請皇上看在微臣祖上為大穆立下過苦功,放微臣一條生路啊!」
見太醫渾身抖如篩糠,話語間更像是沒了神智一般,左思鳶懶得在他身上耗費時間,走到床前,回想著自己曾經學過的急救知識。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或許心肺復甦能救牧青寒一命。
旋即,她伸手扳開牧青寒的嘴,果然見他口中進了不少泥沙,她把泥沙一一清理出來,開始替他做起人工呼吸來。
屋中眾人幾時見過如此行為,都被她驚得呆愣在那裡,只道是流雲縣主痛失心愛之人,心神混亂了。
牧青寒的身體寒冷如冰,左思鳶卻想都不敢多想一下,專心致志地幫助他恢復呼吸,終於,伴隨著他一陣劇烈的咳嗽,牧青寒恢復了呼吸!
牧青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三步兩步奔向牧青寒床前,不敢置信看著他逐漸恢復生氣的臉龐,激動地對著一旁的左思鳶道:「是你把他救活了!」
救了牧青寒,左思鳶的臉色卻也慘白不已,畢竟連續幾個時辰心情的大起大落,和超出負荷的勞動早已經將她的全部體力透支殆盡,全憑一口氣吊著自己。
左思鳶眼神逐漸變得迷茫,她張口欲說些什麼,卻身子一軟趴在地上,暈了過去。
……
三日後,左思鳶再次醒來,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雪青紗帳。
她立刻意識過來自己是回到了縣主府了,掀開沉重的眼皮,屋中陳設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她看見茶香坐在床邊,抬起手拄著臉睡得正香。
左思鳶只感覺喉嚨之中乾渴得要命,不由輕輕咳嗽兩聲,卻驚醒了淺眠之中的茶香。
「小姐,你醒了。」茶香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語氣已經帶了哽咽,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里亦是堆滿了淚水。
左思鳶被她扶著坐起身來,她張了張口,嘶啞的嗓音只說出了一個字:「水……」
茶香聞言,忙倒了杯水遞給她,左思鳶一仰脖子將水一飲而盡,抬起袖子,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巴:「我睡了幾個時辰?」
「還幾個時辰呢。」茶香帶著十足的心疼埋怨道:「小姐您已經是昏睡了第三天了!太醫來瞧,說您是憂思過度,體力耗盡,指不定什麼時候能醒呢。」
「三天?」左思鳶心裡一陣慌亂,忙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茶香見狀,急忙道:「小姐是挂念著衡王殿下吧?放心,衡王殿下好端端的在府中靜養呢,聽說已經醒了。」
「我要去看他。」左思鳶急切地道,卻在雙腳站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間感到天旋地轉般的眩暈,讓她不得不坐回床上。
茶香幫她蓋好被子,低嘆一聲道:「奴婢知道小姐一心牽挂著王爺,不如這樣,茶香先給小姐去準備些飯菜來,小姐吃了東西養足精神,咱們下午去衡王府看看王爺?」
左思鳶點點頭,柳眉微蹙著催促道:「快去……」
「哎。」茶香答應著站起身來,便朝屋外走去。
左思鳶把身體疲憊地靠回軟墊上,終於,她跟青寒又一次攜手共渡患難,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湧上心頭,讓她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