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貴族，朋友，窮人

「噗哈哈哈哈哈！」

李寒窯的回答，讓班上哄堂大笑。

少年少女們笑作一團，

學生們其實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法不責眾！

這個時候的他們，無論再怎麼笑，也不會受到老師的懲罰，懲罰只會集中在逗笑大家的那個人身上。

然而，

李寒窯僅用四個字，便逗笑了所有人。這讓剛展示完自己幽默感的歷史老師，很有挫敗感。

她的臉上蒙上一層寒霜，額角有細小的青筋暴起。

「啊……哈，」

歷史老師推了推眼鏡，一字一句的說道：

「所以……在藺相如的以死相逼下，秦國把『二十塊錢』還給了趙國？」

「噗哈哈哈哈！」

這次，歷史老師終於成功逗笑了全班同學，但她卻一點高興不起來。

「不，不是的，我剛剛……」

李寒窯剛想解釋自己剛才不是故意的，卻被歷史老師無情打斷了：

「廢物……」

李寒窯愣住了，他下意識的問道：

「您說什麼？」

歷史老師冷笑道：

「我說你是個廢物，我不知道你們這些窮人家的廢物孩子，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我知道，迫於上面的壓力，嵐山中學這所全市最好的貴族學校，必須收幾個你們這種貧民窟的孩子，來展示學校的仁德，但是……」

歷史老師居高臨下的說道：

「但是……我一直覺得學校這個行為無比可笑，就像寵物店為了襯托阿什拉貴族貓的高貴，特意在它旁邊放幾隻農村田園犬一樣……有什麼意義呢？」

她頓了頓，注視著李寒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相信，不光阿什拉貓厭惡這種田園犬，田園犬們在這種乾淨的環境里，自己也待的不舒服吧？」

「比如它們其實很想念農村的廁所，在這裡卻只能吃精緻的貓糧？」

「回去吧……」

歷史老師無奈的嘆了口氣，此刻的她，真的好像是一位正在諄諄教導迷途後輩的師長：

「回去吧……回你——該去的地方！」

李寒窯沉默不語。

半響后，他終於開口說話：

「老師……」

歷史老師微笑著看著李寒窯。

這種學生她見多了，

只要稍微刺激一下他們的自尊心，他們便會破防。

然後一邊高喊著「莫欺少年窮」，一邊展現出自己最憤怒、敏感卻又無比狼狽的狀態。

在歷史老師期待的眼神中，李寒窯抬起頭，他語氣誠懇的說道：

「老師……我早上可能丟了二十塊錢，你可以用教務處的喇叭幫我喊喊嗎？」

？

歷史老師的笑意僵化在了臉上。

「噗……」

班級的角落裡傳來輕笑聲，不過很快便憋了回去。

歷史老師陷入了沉默，她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就好像她這邊架好了炮台蓄勢待發，準備炸掉對方全家。對方卻像個鄰家小孩兒一樣傻笑著問她「阿姨你吃了么」。

歷史老師有些疲憊的扶住額頭，她有氣無力的說道：

「你……聽不懂我話里的意思嗎？」

李寒窯看上去卻似乎是真的很焦急，他語氣急促的說道：

「老師，我對養寵物這方面不大了解……但那二十塊錢對我挺重要，倒不是因為金額的大小，而是……」

「夠了！」

嘭——

歷史老師打斷李寒窯，她用力把黑板擦砸在講台上。

李寒窯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她似乎終於找到了新的切入點。

只見歷史老師環視全班一圈，最後又將目光鎖定在李寒窯身上。

她語氣冰冷的說道：

「二十塊錢？你知道二十塊錢意味著什麼嗎？」

「嵐山中學歷屆學生的父母里，集齊了嵐山市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企業家、醫生、律師這些精英階層！」

「他們每年捐給學校的錢財，足夠重新再建半個嵐山市！」

「而你，你這個保安的兒子……居然為了區區二十塊錢，來耽誤這些精英的孩子們的寶貴時間？你這個……」

歷史老師停頓了一下，

她的眼睛里閃爍著憤怒的光芒，她將所有的力量積蓄在舌尖，用力吐出這兩個字：

「……廢物！」

教室里一片安靜，

歷史老師眼睛微眯，居高臨下俯視全班。

雖然她很討厭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但她其實不想把心裡話說出來。畢竟，她自認為，自己平時在學生們心中的形象，還是很優雅和得體的。

只是，今天她實在是太不順心了，這麼多的倒霉事兒，讓她實在維持不住自己的優雅。

……

「噗嗤——」

就在這時，

課堂的角落裡突然又傳來一聲憋笑聲。

「又是誰啊！滾出去笑！」

歷史老師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破口大罵。

項天歌急忙縮頭，把笑容收回去。

歷史老師冷笑道：

「果然，又是同一個階級的學生……來來來，項天歌，你告訴我你剛剛笑的什麼？」

「啊？」

項天歌驚愕的撓撓頭，紅著臉慢慢站起來。

他尷尬的訕笑了兩下，解釋道：

「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那就給同學們分享一下你那高興的事情。」

歷史老師面無表情。

項天歌急忙捂住臉，哭笑不得的自言自語：

「不不不，那也太羞恥了。」

「三……」

歷史老師開始倒計時。

項天歌臉色通紅的解釋道：

「好好好，老師我說，倒也沒啥，我就是突然想起一個我老家那邊的笑話，那、那我講給大家聽……咳咳……」

他清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講道：

「一天，蚊子跟螳螂去偷看一個女的洗澡，蚊子很自豪的說：『看，十年前我在她胸前叮了兩口，現在腫的這麼大了……』」

「……螳螂不服氣的說：『那有什麼？我十年前在她兩腿間劈了一刀，至今還每個月都在流血.....』」

……

「噗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全班哄堂大笑。

其實坦白的說，項天歌這個笑話很冷，也很老。

但怎奈何，現在課堂氣氛太壓抑了。

當群體的氣氛壓抑到一定地步，此刻稍微有一點笑料，都會成為哄堂大笑的引線。

看著歷史老師愈發鐵青的表情，項天歌欲哭無淚的示弱道：

「是您非讓我講的……」

歷史老師黑著臉，剛想開口說話，

項天歌卻話鋒一轉，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深邃：

「但是……」

全班安靜了下來，同學們訝異的看著似乎還有話要說的項天歌。

歷史老師也是一愣。

項天歌微微一笑，緩緩說道：

「但是……老師，您知道比我這個笑話中的蚊子和螳螂更可笑的人……是誰嗎？」

他的眼神波瀾不驚，語氣平靜的像在和歷史老師聊天：

「是我認識的一個中年女人，她幾十年前考入一個貴族高中當老師。因為接觸的有錢人多了，便以為自己也是貴族……」

「她一個月拿著幾千塊錢工資，卻走到哪裡都對著自己的窮學生昂頭挺胸，她總是驕傲的向別人介紹，自己學校里的學生家長都是精英……」

項天歌聳聳肩，噗嗤笑了出來：

「可是她卻忘了，那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